第65章 无言便是多言时

段逢雨离开小镇快小半个月了，这大概是他这八年来第一次离开小镇这么远，远到，他可能来到了天尽头。
  此时此刻，他穿了身练功服正拿着把扫帚扫地，那件衣服的胸口处，被人用针线绣了两个字——天山！
  “公子！”一道残影突然出现在段逢雨身后，直接朝着他拱手弯腰。
  此人正是半月前去平安镇找血食门徒的谭旭。段逢雨居然直接来天山仙宫当了仙宫弟子！
  “打听到了？”段逢雨边扫地边说话，他现在是仙宫的杂役，扫地可是他现在的工作。
  谭旭也不是没想过给段逢雨安排一个外阁弟子的身份，至少日子要比现在好过些，但段逢雨拒绝了，理由是在行动前他不希望有太多的人关注他，他需要一个低调的身份。他活说到这份儿上，谭旭也就没有再坚持了，但称呼上已经改成公子了。
  “是的，果然不出公子所料，大概就这几天了，内阁有些人似乎在想着离开，我猜测到时候可能是大范围的法阵覆盖。”谭旭沉声道。
  “大范围法阵......”段逢雨皱着眉，“大范围法阵可不是那么容易布置的，其中要耗费的天材地宝和人力是不可估量的，若要笼罩整座天山仙宫，怕是你们那位宫主下的决心不是一般大。”
  “公子，这段时间，我们已经召集了数千人，只等您一声号令！大事可成！”谭旭说着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段逢雨在之前给了他一大堆好东西，什么丹药、灵宝，统统都有，许多甚至他自己都没看到过，靠着这些东西他笼络了不少人，再加上他说出了仙宫的阴谋，那些人也都不是傻子，在外阁的许多人可能一生都只能待在外阁，本来就看不惯那群内阁人的趾高气扬，更何况三宫初并，其他两宫的人心里那股气可从来没顺过，故而短短半个月，数千人的阵容还在不断增加！但这一切都是在偷偷摸摸的进行，这是一股强大的势力，并且还在不断增强。
  “这么多人了？”段逢雨也很惊讶，那些东西也不是他的，是白雨依走之前留给他的，他自己倒用不了多少，剩下来的东西小镇无人修行，除了给镇上的大家调理身体，也没什么用了，没想到最后还能笼络一拨人心，这倒是意外之喜。
  段逢雨沉思了一下，继续扫地道：“一切由你统率，记住一点，我不要叛徒。”
  说完，段逢雨回头看了一眼，一抹精光一闪而逝，谭旭赶紧躬身，“公子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望！”
  谭旭再次一闪而逝，如今他的实力也提升了不少，半月来连破数境，灵力提升的同时，他对这位公子也是越来越感到敬畏。
  段逢雨扫完地，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仙宫正门，他看着天山之下的云海，又回头看了眼巍峨的仙宫。
  谁又能想到，在这威严庄容之下，藏着的是多么肮脏的内里。
  段逢雨轻轻挥动扫帚，掀起一阵灰尘，其实这件事他可以不用管，八年的期限快到了，事了拂衣去何尝不是一种保全。但是他们把手伸向了平安镇，他不知道他走后这方世界还在不在，他不知道小镇上的居民会不会被这所谓的仙宫抓来当血食。
  他不敢赌了，当年平安镇的悲剧，那场雨夜里，他呼唤了所有人的名字，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那是来了下界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冰冷，冷到了骨子里，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却只能像条野狗那样拖拽着身体匍匐。
  他再不愿意去想也知道，小镇居民的死与他有关，他已经保不住他们一次了，所以这一次，他必须守护好他们。
  段逢雨再一次看了眼云海，扫帚再次挥出。
  他不禁笑了笑，天下不平事，一扫而已！
  ......
  谭旭来到外阁一处半山腰上，确定四下无人后轻轻敲了敲山体，一个石门咔嚓打开，他一个闪身就钻了进去，石门也随即关闭，从外面看与先前别无二样。
  “是谁？”黑暗中一道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谭旭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因为他感觉到了脖子上地凉意，那里有一把刀正对着他。
  “是我。”谭旭掀开斗篷的兜帽，在确定面容后，那人才把刀放下。
  “我去见了公子，公子有令，除掉异己和内鬼。”谭旭打了一个响指，指尖顿时飞出一团灵火，点燃了墙壁上的火把，昏黄的火光在黑暗中照亮两人的面孔，只见先前持刀之人面目沧桑，左眼上还有一道刀疤，双眼的目光好似有刀茫隐藏其中。
  谭旭背靠着石壁坐了下来，这里其实就是一个通道，进入这里几乎只要一瞬间，无尽的黑暗就会吞噬他们，唯有这丁点火光还在闪耀，就像他们现在的处境一样，段逢雨就是他们的光，而他们要面对的黑暗，则是整座天山仙宫！
  老人也坐了下来，不知道他从哪里取出一葫芦酒和两只碗，自顾自地给他和谭旭一人倒了一碗酒，谭旭也不含糊，端起酒碗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酒水顺着他的嘴角哗啦哗啦地流在地上，声音在空旷地山洞里清脆地回响。

  老人看着他这样，沉默着没说话，只是默默又给他倒了碗。
  谭旭又是一饮而尽，猛地将碗摔在石壁上，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过了好久，谭旭才沙哑道：“秦老，当年就是你接引的我，你还记得......我来仙宫多少年了吗？”
  秦老轻轻抿了口酒，眼神恍惚，似乎在回忆着当年的事，轻声喃喃道：“你七岁就被接引到了仙宫，如今你三十七，整整三十年了。”
  “三十年......”谭旭轻声喃喃着。
  “呵......哈哈哈哈！三十年......哈哈哈哈哈哈......”谭旭哈哈大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谭旭，自问对仙宫兢兢业业，三十年来，不曾有一天懈怠，如今......如今竟沦落到此般田地，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谭旭抱头痛哭着，秦老根本没有安慰他的打算，半个月以来，谭旭一直忙前忙后，他能感觉道，这家伙其实心里多少是对仙宫有所眷恋的，毕竟这是自己一生心血所系的地方，现在突然听说自己被抛弃了，就像是你最爱的人在背后给了你一刀，然后冷眼看着你被一群野狗分食了一样。
  也许你可以骗自己，他不仁！你又何必如此留恋，但一天两天骗了，可一辈子呢？你能骗自己一辈子都不在乎吗？
  秦老默默饮着酒，谭旭仍旧在放声哭泣，两个男人以不同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悲伤，两相无言，却又说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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