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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皇城内有条金水河,它的水来自西郊玉泉山。诗人颂曰:御沟春水晓潺潺,直似长虹曲似环,流入宫城才咫尺,便分天上与人间。

        河岸有的地段繁华,枢密有致建有房屋。有的地段冷清,只有垂杨柳与河作伴。一段幽怨的埙声从河岸那里传来。

        太子坐在马车,偏头对身旁张侍卫道:“谁在吹埙?”

        埙声期期艾艾的游进耳朵,张侍卫知太子不喜埙声,曾斥这是亡国之音。让车夫停下,循着埙声走到河岸,一个青衣公子面对河水,埙声从他那里传来。

        张侍卫沉脸走上前,喝道:“好大胆子!”

        青衣公子吓得一哆嗦,回过头,见张侍卫身穿铠甲,满身杀气,站在身旁。他放下玉埙,满脸疑惑:“官爷我刚来皇城不久,规矩不太清楚,我犯了何事,请官员提点一二。”

        张侍卫抱剑:“埙声哀怨,前朝耿丞相曾吹埙以示国之将亡的忧思,你在皇城吹这个,岂非不是咒我大郦皇朝么?”

        青衣公子被这么一顶杀头帽子扣上,脸色煞白,颤着声音道:“小···人再也不吹了。”

        张侍卫故意将事态夸大,见人被唬住,满意离开。

        青衣公子满脸懊伤,手中的玉埙是他花五百两购得,现在被人一说,这玉埙就是个烫手得到烙铁,万不敢再留。他跑到乐馆将此物卖掉,乐馆不肯要。他跑到当铺,埙虽不值钱,玉总值钱,谁料那当铺老板心黑,只肯出五两银子,气的他呕血。

        -

        太子府。

        云喜坐在房间圆桌品茶。

        “公公。”房间门未关上,柳絮出现在门口。

        云喜茶杯举起,脸藏在杯子后看不到表情:“何事?”

        柳絮紧张抓紧裙摆,衣裳皱出波状折痕,脸上扯出勉强的笑:“我托人带了点桑椹回来,清甜,专门来孝敬您。”

        云喜小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杯子与桌面发出叮的响声,平淡夸道:“桑椹味道独特,有心了。”

        柳絮拿着小柳蓝进门,将桑椹轻放在云喜桌面,心里怪道,云喜真是天生带主子气,在她面前不由的就低了一等,柳絮打个邀请手势:“吃吧。”

        紫红桑椹上沾着水珠,桑木的香味幽幽游入鼻尖。

        云喜抬手捏了一颗放入口中,甜味在口腔中散开:“甜。”

        柳絮听到云喜夸奖,紧张神色淡了不少。眼中露出算计精光,该如何表达错误的太子喜好习惯又让云喜深信不疑:“只要你爱吃,我明儿多送来。”

        云喜看眼柳絮,清亮的双眸淡淡然眯起:“好。”

        柳絮被云喜眼睛一扫,有种被看穿的错觉,谨慎的不敢开口,萌生退意。

        云喜见状不由微叹,柳絮表情动作无一不在心虚,露出破绽这样大,说出来的话谁敢信。好在,云喜提前知道他们将做什么,就顺水推舟道:“柳姐姐到太子府多久了?”

        眼前的人主动谈起太子,柳絮窃喜,声音跃动:“我跟着太子五年了。”

        云喜面带愁苦:“那你是府上老人了。我也不知何事惹了殿下,殿下多日未曾招我伺候。”

        柳絮止不住开心,声音都带抖:“莫不是您没摸准殿下的喜好?若是这点,你可问对了人,我跟您说,殿下不喜埙声···”柳絮向倒豆子似的将话全倒了出来,殿下喜欢埙声,爱吃百花糕等等。

        云喜装作受教的模样,连声说谢谢:“我从简单的来,等会出门去买埙。”

        柳絮见云喜上当,心中轻蔑,看着聪明,实则是个绣花枕头,随便说几句就信了。她从刘管家处耳闻,殿下这些天未曾让云喜伺候,说不定心中已经厌烦,此时,云喜再做一件另殿下讨厌的事,罚去皇庄指日可待。

        柳絮假惺惺说几句体己话离开云喜房间后,立刻去刘管家处告诉这个可喜可贺的消息。刘管家眉头不展,心中有升起疑团,听柳絮信誓旦旦保证这事办成了,便不多说什么,等过几天看看效果。

        云喜估摸着,柳絮已向刘管家报告了两人交谈内容,大方去刘管家那领了出府令牌,不出所料,刘管家连问都没问就将令牌给她。

        来到乐器店,这里墙体上挂着竖笛,二胡,空地上摆放古筝,古琴等乐器。老板站在柜台,拿着绢布擦拭琵琶。

        云喜环顾一眼,走到柜台问:“你们有埙吗?”

        “没有!”

        云喜换了几处乐器店,本以为买埙是个简单事,没成想跑了一天,腿都快断了,也未能买成。正当她失望时,看到青衣公子手上拿着一枚玉埙,一脸郁闷。

        云喜叫住那人:“公子?”

        青衣公子望过来,人流来往,一位气质高贵的小公子站在不远处,清冷的看着他,他不认识此人:“你找我?”

        云喜点头,指旁边一处僻静处:“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拐进一条阳肠巷道,青衣公子眼中含着警惕:“找我何事。”

        云喜行礼,指着玉埙道:“您这玉埙卖么?”

        青衣公子听云喜买埙舒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云喜,气质出尘,衣着不似平民。他拿乔起来:“这这玉埙取和田白玉,能工巧匠雕琢半年才制成,价值千两白银。”

        云喜想也不想:“告辞。”

        青衣公子急了,叫住道:“哎,别走。你诚心要,我给你少点。”

        云喜伸出一根手指:“这个数卖吗?”

        青衣公子脸色涨红,挥手道:“一两银子?不卖不卖,我这埙玉质细腻,触手生冰,吹出的声音清灵动人,你也太不识货。”

        云喜细看青衣公子脸上肉痛表情道:“我是说一百两银子。”

        青衣公子听到一百两银子,脸上扬起欢喜,雀跃道:“一百两成交。”

        云喜掏出钱袋,数了数,歉意道:“我这只有九十两银子···”

        青衣公子:“九十就九十。”总比五两银子强。

        云喜再次露难色道:“其实,我还不会吹,公子能否教教我。”

        青衣脸发青,看在钱的面子上,细致指导云喜吹埙要诀,又将一本简易的乐谱交到云喜手上。幸好,云喜学东西快,否则他真的甩脸子走了。

        约莫一个时辰,云喜捏着埙,有模有样吹了两下,埙发出断续呜咽声,如同鸭子怪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青衣公子脸上不耐道:“你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习三天就熟悉了。”

        云喜眼中闪过疑问:“为何去无人地方?”

        青衣公子皮笑肉不笑道:“吹得这样难听,就不怕挨打。”

        云喜尴尬低头将钱袋递给青衣公子,思来想去还是练得顺畅再去太子跟前吹,她目的是惹太子厌烦,而不是惹一顿打。

        青衣公子打开钱袋查看,确认无误,转身快步窜走,生怕云喜还找他做事。

        云喜送别青衣公子,拿着玉埙走到清静无人的金水河河边。岸边阳柳依依,碧波荡漾,坑坑洼洼的音调从埙中跃出。水中鱼儿吓得伏在水底,路旁行人捂耳绕路。

        曦光式微,云喜打道回府,白天出府吹埙,晚上房间练气和练指法,刘管家知云喜出门练习吹埙,乐见其成,出府令牌未收回,放心让云喜带在身上。

        刘管家摸摸胡子,极目远眺,云喜讨好不成,反惹怒太子那天不远了。

        -

        天空沉郁,清凌凌金水河暗波滚动,烟柳在风中颤悠悠的涤荡,一段悲鸣苍凉的曲子,如泣如诉说着思念,回荡在金水河上,闻者额蹙心痛,听者凄入肝脾。

        一辆马车在路边疾驰。

        埙声悠悠抵进太子耳朵,他皱眉心烦的对车夫道:“停车。”

        张侍卫掀开窗帘,朝外听了一耳朵,埙声从金水河传来,他弓身请示:“殿下,这人屡教不改,我下去给他点教训。”

        刘侍卫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也去。”

        三人走下马车,往河岸走。

        杨柳下卵石上坐着一个水绿纱衣公子,双手执埙,风撩开他的发丝,吹开他袖摆,露出一截玉白手腕。他飘然若仙与静谧天地融为一体,思念的惆怅通过哀婉的埙声袅袅飘荡在金水河内外,蚀骨钻心。

        太子的被感染,想到他自那日发觉自己对云喜有奇怪的想法与行为后,一直晾着云喜,避开云喜。用高强度的公务逼迫自己忙得像陀螺,以压下心中的那抹对云喜的绮念。

        埙声萦绕,压下多日的思念如同秋天枯黄的原上草沾了火星,轰的燎了原,思念化成漫天红焰。

        “云喜。”太子无意识的脱口而出道。

        石头上那人忘我的吹着埙,似乎察觉有人靠近,蓦的转头。

        两两相望,谁都没有先说话,心中惊呼:

        云喜?

        太子?

        太子心中冒出酸胀的念头,云喜的埙声思念意味重,他已无亲人,无朋友在思念谁?

        云喜眼眶发红,眸中缭绕雾气,不言不语看着他,太子从里面读出幽怨,难道云喜在思念他!太子被这个想法刺激的打了个激灵。

        他对面的云喜吹埙时想到自己孤身在皇城,谨小慎微不敢暴露身份,若不是眼前的太子每次都搅黄她逃跑,早就出皇城去到边关,说不定已经与亲人团聚。

        张侍卫抱剑走上前,打破沉默,对云喜道:“你怎么在这?”

        云喜掏出布袋收回玉埙,低头道:“吹埙。”

        刘侍卫直话直说道:“殿下不喜欢埙声,你以后别吹了。”

        云喜反驳:“埙只是乐器,它没有情感,有情感的是人,我们把人的情感强加在乐器上,是不是不太讲道理。”

        张侍卫道:“你喜欢埙声,旁人不喜欢埙声,你吹响时影响到旁人,这就是道理了吗?”

        云喜道:“我独自躲在这处吹,也没让你们跑来听。”

        张侍卫的说话口气很冲,太子听着刺耳,沉声道:“闭嘴张侍卫,我们回府吧。”

        “是!”张侍卫抿着嘴,别开头。

        太子从云喜声音中听出委屈大的意思,安抚:“小白,御厨新制出了两份点心,我下朝带回来,给你吃。”

        云喜沉默点点头,走到太子身边。

        熟悉香味重新围绕太子鼻周,他多日来的坚持远离云喜的念头一扫而散。

        曾有叔伯说过,太监这类人,收其心,可令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身边有这么个忠心奴才也不是坏事,云喜才华横溢又忠心,他对云喜种种异象是主人对奴才的欣赏之情,而云喜对自己是仰仗辱慕之情。

        太子想到了这点,心中烦郁散开。

        他们不过是正常主仆之情!

        几人上了马车,埙声的余韵仿佛还未散去,在耳旁缭绕,太子对埙并无不喜,真正不喜埙声的是皇上。数年前,曾有人在皇宫吹埙,皇上着他去驱赶,后以讹传讹说他厌憎埙声。这种小事他也没放心上,未去辟谣。太子府任何风吹草动都受人关注,吹埙一事为皇上不喜,免得后续给云喜带来麻烦,他伸出手:“小白,玉埙给我。”

        云喜捂住布袋,断然拒绝:“不。”经过几日练习,抛开旁的不说,她真是喜欢上了埙声的空旷苍凉,埙声响起她就好像一个人站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仰望苍穹。

        刘侍卫,张侍卫活见鬼似看着云喜,这·这·这太嚣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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