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衷肠
周向东看着姜柠的眼睛，他深深地看着她，最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如果事败，他不想让姜柠看到自己锒铛入狱的样子，那是他最后的尊严。
姜柠皱紧了眉头，说：“你什么都不和我说，只知道让我信你，可你让我怎么信你？我是你女朋友，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事情，也有义务和你一起面对，所以，我一定要去。”
周向东依旧不同意，他咬死不放，执拗地说：“姜柠，你别……别闹……”
这怎么是闹？
这一刻，姜柠差点又被周向东气哭了，她快速仰头，倔强地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讨厌周向东的性格，正是因了这种性格，她知道，自己不管如何说如何劝，他都不会带她一起去的。
他自认为这是对她好，可他连问都没有问，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姜柠这次决定逼他。
她稳了稳心神，说：“周向东，你都决定好了，对么？”
周向东没有答话。他默认了。
姜柠一直看着他，继续说：“那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当这几个月是做了一场梦。”
“你走了，梦就醒了。我再花几个月的时间，把你忘记就好。”
黑暗里，姜柠的神情很平静，同时，语气也有点冰冷。周向东搭在姜柠肩头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然后像是被彻底击垮了一般，头长垂着，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仓促。
姜柠以为他会妥协。她以为，他终究会舍不下她。
可是他没有。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良久，他突然笑了一下，说：“这……这样也……也好。”
他缓缓起身，穿好衣服准备离去。姜柠一直死死硬撑着自己的面子，直到他就要拉开房间的门，她的眼泪终于决堤，光着脚丫飞奔过去，从背后牢牢抱住了他。
“别走。周向东，你别走……”
她哭得连声音都哽咽住了，所有的眼泪、清涕全都蹭在他的背上，再也没有办法顾念他的洁癖症了。
周向东顿住了，沉默一瞬之后，他转身过来，紧紧地回拥住了她。
“姜柠，如果我、我这次能安……安然回来，我就就就……”
他梗住了话语，每逢紧张动情，都是如此。
“你就什么呀？你个王八蛋……”姜柠抽噎着接了话。
而后，在静谧的黑暗里，她听到周向东说：“我娶你。”
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周向东的呼吸很重，心跳也很重，但那一刻，姜柠又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耳畔，只有那一句话——
我娶你。
姜柠的眼眶，又湿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忍着不让自己颤抖，手撑着他的胸膛，通红的眼睛仰视着他，等到所有悸动过去，才轻声说：“周向东，你这次得说话算话。”
周向东点头，认真地吻了一下姜柠的眉心，说：“嗯，我用我的生……生命起誓，如果我……”
“不说这个！”姜柠突然打断了他，双手交叠而上，快速捂住他的嘴，说：“我相信你就是了，我们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她将他捂得很紧，掌心贴在他的薄唇上。周向东眼神因此彻底柔和下来，他轻笑着点头，戏谑心起，突然低头舔了姜柠一下。
“呀！”姜柠触电一般，猛地将手收回，背到身后，像看鬼一样地看着周向东，说：“你、你竟然舔我？你不是有洁癖的吗？！”
周向东眼神含笑，抿抿唇角，承认得坦坦荡荡，说：“嗯，有。但对你没……没有。”
“这还会分人？！”
她凶巴巴地瞪着他，他却一直对着她笑，这让她很难继续发难他。于是她直接将这出插曲翻篇，重新窝回他的怀里，说：“周向东，你去了美国，我可以随时联系你么？”
“当然可……可以。”
周向东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忍不住将姜柠搂得更紧了。他余光瞥见姜柠还光着的脚丫，心抽痛了一下，于是又立马抱着她回到床上，掀开被子，将她放进去之后，自己也跟着一起窝了进去。
他觉得，姜柠是喜欢他的身子的。既然喜欢，那他便尽最大的可能，抓紧一切机会都给她。
姜柠最后被折腾得得彻底没了力气，死鱼一般地被周向东拥在怀里闭目休息。
她的确喜欢他的身子，但也的确，有点纵欲过度……
姜柠慵懒地将自己的头搭在了周向东的胸膛上，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着。周向东则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另一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卧室里的液晶电视。
他习惯性地将电视调到了财经新闻频道，姜柠闭眼听着里面枯燥无味的“翘尾”、“贴现”、“占款”等专业名词，没来由地张嘴打了个哈欠。
周向东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从电视上移开，看向怀里的姜柠，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想睡就睡……睡吧，待会吃饭的时候，我再……再叫你。”
姜柠怕痒，她眦了眦鼻子，摇头说：“我才不困。周向东，电视里讲的都是什么啊，你都听得懂么？”
她其实不是不困，她只是舍不得睡，想跟周向东多说说话。
周向东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都是些简……简单的行业案例。”
“简单吗？”姜柠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仰起头来，开始看向电视，“真厉害，我一点都听不懂，你可以解释给我听吗？”
“想……想听？”
“嗯。”
姜柠随口的夸赞让周向东一时不好意思了起来，他的耳根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淡红，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好……好啊，你想……想听什么？”
姜柠看着电视，想了片刻，说：“给我讲讲什么是‘翘尾’吧。”
翘尾……
周向东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翘是上……上升的意思，尾是指……指年末，用在股……股市的意思是指……上年年末经济指数上……上涨。”
他一下子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声音听上去更加哽断了。
等他说完，姜柠轻轻“喔”了一声，很快又问：“那准备金又是什么意思啊？”
周向东舔了舔唇，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跟姜柠讲解什么是准备金。
整个上午，姜柠几乎将刚刚财经新闻里面出现的专业名词都问了一个遍。周向东也不戳破，每回她问，他都会先思考一下，然后再尽可能详尽生动地讲给她听。
最后是姜柠饿得实在不行了才放过周向东。他们用酒店里的微波炉热了一下早餐，先简单对付了几口，然后才下楼准备找家店吃午饭。
途经大堂的时候，姜柠看到了一家开在酒店里面的男士服装店。她二话不说便拉着周向东的手往店内走，取下模特脖子上的一条蓝灰色的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天气凉，你穿得那么少，小心伤口又疼了。”
姜柠说话的声音很淡，手却一个劲地帮周向东整理着刚围上去的围巾。周向东咧嘴轻笑，他弓背低头，配合地站在姜柠面前，任由她摆弄自己。
这时导购员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眼周向东，非常热情地夸赞说：“这款围巾是今年春季的新款，简约舒适，最适合商业人士了，您男朋友围着看起来很帅。”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姜柠眼波闪了闪，转头问导购员，说：“这个多少钱？”
“您好小姐，这款围巾298元。现在我们店里在搞活动，如果购买衣物价值超过五千元的话，围巾可以送您。”
姜柠觉得很划算，她抬头望了眼周向东，突然笑了起来，说：“给你买一身衣服，怎么样？”
周向东笑着说：“好、好啊。”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黑卡，递到了姜柠的手边。
姜柠却没有伸手去接，她依旧在笑，说：“不刷这个，我给你买吧。”
周向东看着姜柠的神情，悬在空中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默默将黑卡收回。
这一挑，又是一个小时。周向东真的很配合，他任凭姜柠使唤，说给他试哪件就试哪件，偶尔姜柠问他意见，他也会跟她讨论一两句。
最后，姜柠给周向东挑了一件偏休闲的深蓝色羊绒大衣和一条修身版型的黑色长裤。周向东开心得像个孩子，从店里出来后，一直拎着购物袋不放，直到进了餐厅吃饭，他才不得不松手，将装有衣服的购物袋放到了一边。
姜柠捧着水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水，等着饭菜上桌。
上午被周向东折腾那么久，然后又是情绪上的极度波动，现在姜柠是真的饿了。第一道菜刚上桌，姜柠便暂时将所有的心事都抛诸到了脑后，给周向东盛了一碗汤之后，自己就开始吃了起来。
周向东看着狼吞虎咽的姜柠，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也得到了片刻的纾解，他怕姜柠噎着，忍不住说：“慢……慢点吃。”
姜柠支支吾吾地说“好”，却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狼吞虎咽。周向东后面也被感染了，捏起勺子，低头专注地吃起了面前的那碗汤。
他觉得，吃饭的时候，姜柠很可爱。
睡觉的时候，也很可爱。
甚至是她生气的时候，周向东都觉得，她都美好得无可替代。
而她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如果他一辈子都能这样守着她，那该有多好。
这天天气不错，饭后，周向东牵着姜柠的手在街头散步。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游客和街头小贩，周向东给姜柠买了一串糖人，姜柠有点不好意思，轻声说：“你买这个给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向东咧嘴轻笑，同样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宽慰说：“没关系，这东西，女孩子也……也可以吃。”
姜柠喜欢吃甜食，周向东比谁都清楚。以前小时候在姜山镇，她大多数零花钱，都会用去买糖吃。
他将糖人放进了姜柠的掌心，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揉了揉她的头，目光比动作还要温柔。
姜柠红着脸低头，舔了舔糖人，觉得很甜很好吃，想要周向东也尝一口。
“周向东，你……”
她兴冲冲地将糖人举在了他的面前，话没说完，他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周向东却像是没有听见，他侧头看向她，轻声说：“嗯？”
姜柠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周向东握得更紧了。
可她却只得装糊涂，举着糖人的手垂下之后，她指了指他的裤兜，提醒说：“周向东，你电话响了。”
周向东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拿出手机，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
“接吧，也许是美国那边的事情。”姜柠再次提醒，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
周向东沉默着没有回话。
“接吧。”这次，姜柠停下了脚步，他们的手一直牵着，这让周向东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停步。
周向东整个人都冷沉了下去，他低眉看了一眼姜柠，喉头吞咽几下，终是掏出手机，盖在了自己耳边。
“喂。”他哑声说了句。
电话那头是莫莉，她告诉周向东，法院已经下达了通知单，他需要立马回美国准备官司的事情。
“好，知……知道了。”
通话很快结束，周向东将手机塞回兜里，再次握紧姜柠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姜柠站在他的身旁，一直抬头看着他。她看到他的眼眸中的亮光不再，忍不住在午后的阳光里打了个冷颤。
“我得回……回去了。”
他终于将别离的话说出了口，姜柠比自己预想中来得冷静，点点头，说：“嗯，去吧。记得和我联系。”
周向东再次沉默了下去，人来人往中，他猛然拉住姜柠的胳膊，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里。
“我一定……会……会回来，所以能不能请……请……”
他比任何时刻都要动容，他费了好大的劲，都没能把最后“你等我”三个字说出口。
他没有资格要求姜柠，但他更做不到放弃。
姜柠抬头看着天空，这一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空很蓝很蓝，一朵云也没有，鸟也没有，分外清明纯净。
她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耳畔不再听得到人声，她默默伸手，缓缓地回抱住了周向东宽硕的背。
她从来没有料到，自己和周向东之间，会随着时间不断的推进，演变成如今的难舍难分。
她是家中的长女，从小优秀，一直以来，都是别人依靠她，仰望她，却从不会有人问她累不累。
所以，姜柠是排斥姐弟恋的。她原本以为，自己最后会爱上的，绝对是一个比自己年长成熟的男人，从没来有想过，会是比自己小五岁的周向东。
她不可否认，她爱任何一个周向东。
沉默的周向东。
执拗的周向东。
一直试图将她撑起，试图给她依靠，明明连“我娶你”都说了，却说不出“你等我”三个字，还想继续瞒着她的——周向东。
姜柠搭在周向东背上的双手，忍不住抓紧了。
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泪水浸湿他衣角的时候，她主动说——
“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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