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单向度的人（四）
阮北晴扑上前欲将手机拿走，那人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别急，孩子。我今天来找你，是希望做一个交易。”
“”
阮北晴紧紧地盯着他。
她能感受到这个人与众不同的气质，虽然内敛含蓄，却并非是人畜无害的。
是个软刀子。
“找我干什么？”她冷冷道，“你能帮我什么，我又能帮你做什么？”
“相信你在修理手机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天凌科技和那群‘正义使者’都不知道手机已经被格式化，所以会有第三批人，赶在所有人之前动手——坦白地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我。”
西装男子朝她微笑，“但是，我保存了数据。”
他指尖一划，点开了一个视频，将屏幕对准了她。
画面镜头极其混乱，有大片的黑色，还有幽绿的光斑疯狂闪动，气氛紧张而可怖。
视频中不断传来尖叫，声音凄厉尖锐，几乎辨不出是谁发出来的。有沉闷的打击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少年的怒斥，“你拍？你还敢拍？你以为发在网上就管用了吗？来，试试！”
“”
阮北晴没有忍住，一巴掌掀了过去，手机啪嗒落地。
她气得热血上涌，而手机里的声音还在叫嚣——
“你发啊，你报警啊？”
“你试试有没有人看到，来，不信你试——”
西装男子捡起手机，关掉了视频。
“这就是她的手机记录。类似的视频，有二十多条，涉及到了起码有五个学生。她大概在临走之前，都想着把这些视频曝光出来，讨要一个说法。只可惜”
“所以，你们果然早就知道这些事情？”
她咬牙看着那人，“导出数据，毁掉手机，目的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出来？”
“啊。”他扶了一下帽檐，看着手上的银表，“孩子，时间有限，我恐怕和你说不了那么多。一言蔽之，我希望你能毁掉天凌科技操纵人类的阴谋，既是帮我，也是在帮助正义，帮助你的同学，甚至找到你的父亲，ok”
“”
阮北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他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沿着袖口看去，连手腕上的一寸皮肤也见不到，甚至连他打开手机时，都不会把手套摘下来。
这人很奇怪。
她能嗅见他身上高档的古龙水香味，却几乎察觉不到他的温度，也听不见他的呼吸。
更不知他是敌是友。
“四个问题。第一，你们为什么要做这些；第二，‘天凌科技操纵人类’这句话，你有什么证据；第三，为什么现在才来；第四，为什么来找我。”
她尝试着坐起，手臂和尾椎骨上一阵刺痛，险些要将她的天灵感冲开。阮北晴吸着凉气忍下，从床边的书包里摸出个早被压扁的烟盒，颤巍巍地拣出一根烟叼在嘴边。
“有火吗？”
那人摊了摊手，她也没在意，哪怕是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空烟，也让她觉得要安心许多。
可惜在旁人看来太倨傲了点。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那把手机留下，慢走不送。”
他似是觉得很可笑，“我是来帮你的，懂吗？如今到处都是天凌科技想要追杀你的人，医生，护士，甚至某个过路的人，都有可能置你死地，你已经半只脚踏在黄泉路上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来帮我而不是害我的？”阮北晴一翻白眼，“天底下的人厌恶我、疏离我才是常态，没有人会主动来喜欢一个疯子，懂？我连你的目的都不知道，平白无故地被人帮，我敢信吗？——还有，我最讨厌威胁，现在最怕我死掉的人是你才对吧？”
“”
男子的神色僵了片刻。
“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件事，明明我对那群人构不成任何威胁，为什么他们还是想要除掉我，为什么他们失手了，以及你为什么来找我。”
“如果你需要人，你应当有不少手下可以差遣。我一个没有人脉也没有资源的高中生，何德何能受到您青睐？是因为我有价值。”
她夹着那根烟，眼神瞟了过来，“你想合作，没问题，但我得明白情况。”
两人没有僵持多久，西装男子道：“好吧。”
“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这个世界被天凌科技的人操纵。他们凭借自己的技术，能篡改部分人的记忆，‘抹杀’掉对自己不利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任何一个看得清事实的人都很难不去考虑自己的安危，你不也是吗？这是其一。”
“其二，我的职员窃取机密，投奔了天凌科技，给公司带来巨大损失。”
“其三，我们也在一直尝试反抗天凌科技，但收获寥寥。在发现有人于我们志同道合后，我们提前复制了手机数据，尝试与他们联合，这才有了你们两方人马的交锋。”
“在这交锋之中，不慎让你受了伤，我们表示非常抱歉，但是——”
“应该庆幸，我们因此发现了正确的人。”他顿了一下，“你。”
“”
阮北晴有点想笑。
太好笑了。
太中二了。
她看得商业大片不多，因为她觉得“救世主”这种说法就是在鬼扯。不论是在哪个时空，一个事件的产生必然是经过多重因素的结果，岂能是一个人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说做梦还差不多。
“你的父亲是一位伟大的反控芯片研究人员。”
他似乎看出了阮北晴的不屑，缓慢地摸出牛皮钱包，抽出张照片摆在她膝前的被褥上。
阮北晴的唇角僵住了。
照片上的男子还是熟悉的模样，站在一块石碑旁边，背着手，露出标准地微笑。
夕阳西下，天空浮动着火烧云，为整张照片布上了橙黄的光亮。石碑上的那一行红字也像是被火点燃，灼灼燃烧在天幕之下——
华夏芯片研究院。
“你是不是一直不知道，你的父亲到底是出差去做什么？——他一直在这里，华夏芯片研究院。而这件事，从来不能告诉别人。”
“因为每个人都不安全，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泄密，会被人操纵。”
阮北晴的视线定格在了那一行字上。
“十六年之前，疫病肆虐，天凌科技借芯片之力协助抗疫，自此一路腾飞，整个华夏有3/4的人体芯片出自他们手中。”
“久攻数年的疫病终于止息，举国欢腾。但你知道，3/4的人注射人体芯片，这意味着什么吗？”
“——有3/4的人，生平，经历，存款，从出生到死亡的任何资料，都被一个小小的科技公司掌控。所有的人都已经通过芯片变成了‘数据’，即便是国家，想要拿到这些数据，也不得不经过科技公司的同意。”
“华夏芯片研究院的人终于察觉到不对。他们担心的，是这群人会研发出能够控制人类的芯片。”
“所以，我们对于人类如何反抗芯片的操纵不断挖掘，就是害怕那一日的到来。”
阮北晴不知不觉地听进去了。
“所以呢？你们成功了吗？”
“没有。我们没想到，天凌科技的动作比我们还要快。”男子叹道，“他们早就操纵了研究院里的人。工作虽然有计划，但一直被叫停，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直到两年前出事。所以，唯一留存下来的反控芯片，只有你体内的一块半成品。”
“什么？”阮北晴皱紧眉，“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知道？
“那时你还太小了，又生了很重的病，应该都忘得差不多了吧？”男子解释着，“你那一场病，其实不只是得了肺炎那么简单，而是人体对芯片的排斥反应。”
“极少数人确实会对人体芯片产生排斥，但从来没有你这么强烈的，喝什么药都没有办法。你的父亲走投无路，熬了许多天熬出两个半成品，亲自试验过之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注射给了你。”
“”
时间随着他的话，倒流回了很久远的地方。
支离破碎的回忆浮现在阮北晴脑海中。
她隐约想起来了。
就是在她生病的时候。
程雯冒雪把她带下山去，走过大大小小的医院，甚至从凌晨十二点排到早上八点，就是为了挂一个专家的号。
可是，她根本就不是生病，这“病”，没办法治。
“我们这里实在没办法。”
“转诊去更好的医院吧。”
“实在抱歉”
“唉”
她烧得迷迷糊糊，最严重的时候，是真的连自己的呼吸都快感受不到，得狠狠逼着自己呼出口气，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没有人安慰她，甚至在她清醒的时候，都要不停地对程雯说：“我不会死。”
她会害怕程雯崩溃，会怕自己被遗弃在一个地方，再也醒不过来。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安慰母亲。
直到最后。
她在浑浑噩噩之中，被一个人牵走。
她的“爸爸”。
那时她依然觉得，爸爸不是面前这个陌生的人，而是墙上那一张熟悉的照片。
她对着照片认了一年，和这个人的相遇却只有短短几面。
可是她会不由自主地握紧这个人给的拨浪鼓，听他安慰道：“不要哭，我们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所有人都放弃了她。
但还有一个人愿意支撑她站起来。
于是她活了下来，走到了现在。
——让她心里始终燃着一团火，让她永远保持清醒，让她像是当年一样，所有人都说他不在了，唯独她宁愿质疑整个世界，也不愿质疑他。
“而那，也是现在唯一的反控芯片。虽然是个半成品，也有足够的威力。”
“所以当天凌科技妄图再用技术束缚你时，它产生了反噬。我只知天凌科技能够控制常人，不仅仅靠的是芯片，而是在外部设置了干扰装置。”
“你或许，是唯一一个能找出它们位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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