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丁家
小南来康乐寺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搞得永光的师兄们很头痛。
他们多次告诫永光不要跟那个坏孩子玩。
可是永光都会很认真地说：“师兄，我觉得小南不是坏孩子。”
师兄们拿他无可奈何，又不忍心告诉方丈去罚他，所以最后也只好替他瞒着，由着他去了。
这一天，小南又偷偷来找永光玩儿，正巧永光正坐在太阳底下，啃着块儿馒头看佛经。他见到小南，笑着将馒头掰成了两半，把没咬过的那半递给小南，说道：“给，这个馒头是师兄做的，可香了。”
“这种破馒头，有什么稀罕啊。”小南接过馒头，不屑地说。
永光问道：“那什么馒头好吃呢？”
“唔……”小南想了想：“当然是丁家的馒头了。”
小南所言的丁家，乃是横陵旁边的采薇城中最有钱的大户，据说丁老爷乃是朝廷很厉害的官员。在采薇城里几乎可以一手遮天。丁老爷为人乐善好施，亦十分信佛，便常来康乐寺里祈福烧香。
永光自然也是知道丁家的。
“丁家可是城里最有钱的人家，他们的馒头肯定跟你们寺里的不一样。等改天，我拿一块儿给你尝尝你就知道了！”小南信誓旦旦地说道。
永光好奇地问：“真的吗，小南认得丁家人？他们竟然会给你馒头吃？”
小南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你就不用管啦，到时候就吃你的馒头就是了。”
其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九鸢与千尘已经明白了，他是要去偷丁家的馒头。
果不其然，场景变化，下一个出现在二人眼前的画面，便是小南开心地手捧着一块馒头，远远地叫道：“永光！”
永光恰好留在寺庙前扫地，他抬头看见小南飞跑来的样子，开心地扔下扫帚挥着手：“小南！你竟然真的拿到馒头了啊！”
“快，快尝尝。”小南气喘吁吁地说道。
永光正要吃，忽然发现小南嘴角有一块儿淤青。他吓了一跳，问道：“小南，你是不是碰到哪儿了？你的嘴角……”
“不要管这些啦。你快躲到寺里面吃馒头吧，我要走——”
小南话没说完，永光就看见远处跑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脸愤怒地大喊：“臭小子，竟敢偷我丁家的东西，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丁家人！”永光认得丁家的衣服，惊愕道。
小南皱着眉头：“怎么追的这么快。”
他正站起身想跑，那丁家人已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了他面前，挥手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怒道：“跟我回去！看少爷不把你碎尸万段！”
“不要打他！”永光挡在小南身前，仰头对丁家的人说道。
丁家人一脚把他踹到一旁，冷笑道：“小和尚，逞英雄也得等长大了再来，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没大没小？！”
“我……我……小南拿的馒头，我替他还，好不好？我们寺里有许多馒头的。”永光倒在地上恳求道。
小南忙去扶他，倔强地说：“永光！你不要管我！我跟他们回去，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呸。”丁家人讪笑道：“就你这个小乞丐，还好汉呢？我告诉你，虽然你偷的只是一块馒头，可那是我们丁家用琼浆玉露做的馒头！把你们这个破庙卖了都他奶奶的赔不起！”
永光挣扎着站起身子：“施主，我替小南赔不是了。若是馒头，我去做新的，您说的那什么露……我也去买。”
“真他娘的啰嗦。”丁家人已经不耐烦了，一把推开永光，就要去揍小南。
而这时，突然一个雄厚的声音打断了一切。
“永光！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众人回头看去，见是方丈拄着法杖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名身强力壮的僧人。
方丈对永光斥道：“你平日里的经文白念了？今日不要吃晚饭了，去佛前罚跪！”
小南不忿地说道。：“馒头是我拿的，跟永光无关！这群人摆明了欺负人，你这个臭老头，怎么不分青的白的！”
“小南，不要对方丈无礼！”永光忙道。
方丈皱了皱眉头，走到丁家人身前，行礼说道：“是敝寺小徒无礼，冒犯了丁家，贫僧在此替他道歉。不知我们能做什么补偿，以消丁家之损失？”
“把那个小瞎子交出来，我们不跟你们计较。”丁家人全然不把方丈放在眼里，嚣张跋扈地说道。
“……”方丈略有犹豫。
永光着急万分，但又不敢在方丈面前造次，只能在后面默默摇着头。
方丈略一沉思，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个孩子虽然行事乖张了些，却并无坏心思。贫僧代他向丁家赔不是，可否请施主宽大处理。”
丁家人“嘿”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今天就不打算把人交出来了？！”
若把小南交出去，以丁家这几人的态度，指不定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众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方丈略一沉吟，还是坚定说道：“若施主不忿，贫僧愿代他受罚。”
“方丈……”永光急得小声叫道。
“臭老头，我才不用你来替……”
而方丈身后的几个年轻僧人早就看不下去了，他们站在那里怒视着丁家人，大有种“今天你们敢动方丈一下试试”的威慑力。
丁家人见他们人多，便有些畏惧了，反正今日是不可能有什么说法了，但又气不过，于是说道：“康乐寺是吧！我记住了，你们等着！”
说罢，便匆匆跑了。
“师父，弟子知错了。”永光身上还留着擦伤的血，低头站在方丈身后轻声说道。
方丈的心中隐隐感觉不妙，却一时也不能多说什么，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先进去吧。永光，从明日起的十天之内，早课结束后你就去佛前罚跪，没我的允许，不准起身！”
“你——！”小南刚要争辩，永光便乖乖地说道：“是，弟子遵命。”
小南只留下养了一天的伤，第二天就不告而别。永光知道他是不喜欢寺中古板的规矩，也相信他总会再回来看自己的。
在永光罚跪的这些日子里，丁家人又找上了康乐寺。
这一次，丁家少爷亲自前来，且要找的并非永光，而是方丈。
“方丈想必知道，康乐寺地处偏僻，香火一直不旺。长久以来，都是我们丁家好心，常捐些香火钱，你们康乐寺才得以维持生计。”丁家少爷笑道。
“是。”方丈连连点头：“丁家乐善好施，贫僧亦是日夜念佛，为丁家祈福。”
丁家少爷扬了扬眉：“我花钱一直养着一条狗，这狗就该为我们看门守院，可是前几天，它竟然反过来想要咬我。方丈你说，这狗该不该死？”
方丈脸色一变。
“永光之事，我已狠狠罚他了，还望少爷能——”
“不够。”丁家少爷打断他道：“方丈啊，远远不够。我们丁家，就是王上来都要礼让三分的，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哑巴亏？你随便说一句，这事就算完了么？”
方丈的心沉了下去。
在他的身后，尚有一寺的人要维持生计，而若没有丁家，康乐寺的确早在几年前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那，贫僧将永光逐出康乐寺，不知少爷意下如何。”方丈缓缓地说道。
丁家少爷笑着摇头：“这要是传出去，一个小和尚得罪了我，我就要把人家逐出寺庙，别人会说我丁家太欺负人的。”
“……少爷的意思是。”
“这样吧。”丁家少爷笑说：“你们这地儿的风水本就不好，前些日子不是还闹出什么盗墓贼改了风水那一说，也难怪没什么香火。我早先看中了另一块地，打算为你们建座新的寺院。离着我们丁家可近了，出事也好照应。”
原来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并非永光。
他只是为了吞并这座庙宇，只供他们丁家念佛。
“哦对了，那小和尚就不要跟去了吧。”丁家少爷临走前笑道：“省得看了心烦。”
丁少爷走了，这屋静谧，夕阳透过窗框拉长了时间，方丈回身仰望着居高临下的佛像，久久不语。
画面飞逝变换，佛堂中人来人去日夜变化，而后停在某一时刻。
只见众僧人均坐在方丈面前，一片寂静之中，方丈开口说道：“就如方才所说，康乐寺，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
众僧人虽然没说话，但都神情悲伤，有几个闭着眼睛，眼角泛起了泪光。
一个年轻僧人抹了下眼睛：“方丈……康乐寺是我们的家，我们就这么把家扔了？”
“是不是那个丁家？”
“我不懂，我们一心向佛，普渡众生，为何众生不放过我们？”
僧人们纷纷开口说话，可没一会儿，看着沉默的方丈，又都收住了声。
方丈好像一瞬间老了好几岁，他闭着眸子，脸上沟壑纵横。纵有万语千言，解释或不解释，又能如何呢。
“此事已定。”他说完，众僧人亦是一片沉默，无人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举起一只小小的手。
“方丈，我可以留下吗？”
九鸢和众人一同看去，见正是永光拼命举着一只手说道。
大家一楞，永光站起身子也没有其他僧人坐着高，他说道：“师兄说得对，康乐寺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能把它孤零零扔在这。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还有机会能再回来。我……我就守在这儿，每日勤加打扫，等方丈和师兄们回来。”
“不行！坚决不行！”永光的一个师兄反对道：“永光年纪还这么小，怎么能孤身留在这儿！”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感觉到方丈投来的目光。
他一愣，止住了口。
方丈看着永光，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永光，你是不是真的愿意留在这儿，守护着康乐寺？”
永光的小脸上是微笑，他点点头：“师父，我愿意。”
方丈没有说话，背过身去仰头看着那尊巨大的金箔佛像。手中的念珠被拇指一颗一颗地拨着。
太过安静，连早课时都从未有如此安静过。
良久，他道：“好。永光，你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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