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塞壬
进门苏木的第一句就是，“晚饭还没有烧好吗？”
随即才反应过来塞壬刚说了什么，“又这么客气？”她询问道。
塞壬却丝毫不在意的靠近道，“让我猜猜你刚刚跟哪位小情人分别了？”
苏木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些抗拒的说道，“别闹，塞壬。”
“是吴绍南对吧。”原本一直嬉皮笑脸的塞壬猛地收回了自己的微笑，严肃的，一本正经的，她注视着苏木，询问着自己早就知晓的答案，并且祈祷自己说错了
她记得苏木第一次在家里说起吴绍南的表情，脸上写满了茫然无措，就像第一次见到稀奇难以理解的事物，她充满了好奇和表达欲。
“你知道吗？她上课的时候，两只手会交叠放在桌子上，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把两只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噢，我不是说，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在记笔记的时候，她会改变她的动作，但是，”苏木沉吟了片刻，思绪又回到了白天的时候。
她坐在吴绍南的斜后方，将上课的小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吴绍南身上。
随后她自言自语道，“我不明白，将双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效果会更好吗？”
塞壬从来没有见过苏木这样。
去揣摩一个人的用途，为一个人浪费自己的心力。
苏木从小到大，都拥有数不尽的爱意，导致了她根本不懂什么是分寸，什么是人与人之间的界限。
她可以很自然而然的从捅人一刀的角色切换到递给人一块糖果的角色，也可以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观赏着各类丑态。
塞壬记得她跟苏木认识的第一年，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扬言爱上了苏木，愿意为苏木奉献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
苏木似乎也因为他的言辞产生了好奇，于是她说，“那你现在就将生命贡献给我吧。”
等塞壬赶到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毫不犹豫的跳进了一旁的江河中，没有一丝牵挂，脸上还洋溢着病态的笑容，就好像，只要能满足苏木的请求，再怎样荒诞都是合理的，再怎样突破人类下线都是正常的，唯有苏木是绝对的真理。
当塞壬好不容易把昏迷不醒的男人救上岸，苏木还在一旁询问，他死了吗？
注意到塞壬难以置信的眼神，甚至有一些许的困惑，怎么了吗，塞壬。
她完完全全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做错了，更加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会这样，只为了满足自己兴起的好奇，随手否定了一个人人生的全部。
刚从水下钻出来的塞壬，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难受，心里更是一片冰冷，无数的话语在她脑海中横冲直撞，责怪，恐惧，后怕，数种情绪在胸膛五味杂陈。
她张了张口，“你也会让我去死吗？”说出来的话一直到说出来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大脑轰隆隆作响，似有万马呼啸奔腾而过。
“不。”苏木抚摸塞壬的脸庞，温暖的小手轻柔的擦拭掉塞壬脸庞上正在不断滴落的水滴，给与那原本浸泡在江河中过长时间而发冷的躯体带来丝缕的温暖，她说，“你还要陪我玩。”
是的，玩游戏，这是塞壬唯一存在在苏木身边的价值，陪伴苏木玩游戏，满足苏木的请求，带给苏木欢愉。
跟这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四十多岁，有点秃顶有点肚腩的，男人，哪怕外表，年龄，性别，等等东西都是不一样的，但是在苏木眼中，他们的地位是一样的，就是供自己玩耍。
那是塞壬第一次如此之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她很快的冷静了下来，这种冷静得益于她刚刚下河救了一个人，弄得全身上下都是阴冷的潮湿感，寒冷真的非常有益于人保持清醒。
“如果我不愿意陪你玩呢？”她问道。
苏木当机了一下，整个人一下看起来傻乎乎的，就像能量耗尽的玩偶。
过去的十几年内，她从未听过反对意见，也从来没有人有能力站到她面前，告诉她，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除了塞壬。
她收回了手，有些倔强，顽固的在自己的原本的，有应必得的世界里面不肯出来，“你愿意的。”她说。
塞壬用力的摇了摇头，将头发上残留的水份甩了出来，近距离的苏木被弄了一身，不过她并不在意，而是用解答数学试卷选择题最后一题，填空题最后一个空格，应用题最后两个回答的眼神，注视着塞壬。
塞壬甚至能从苏木的眼神中解答出清晰明确的话语，为什么她不愿意，她不应该愿意的吗，她应该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的啊？
空气一下静止了，直到躺在地上半天突然鲤鱼弹跳式的吐了口混杂黏液的江水，随即便是半撑着身子，开始稀里哗啦的往外吐浑浊的江水，但似乎吐着吐着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站起来又往江河中走去。
塞壬急忙拉住还在晃神的苏木，大喊道，“大叔，苏木已经不需要你贡献自己的生命了。”
苏木很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事情的变化，但似乎是刚刚塞壬说的那句话对她的冲击度太大，因此也没有反驳塞壬说的话。
而大叔闻声转头，目光中只有苏木。
塞壬紧紧的抓住苏木的衣袖，万分紧张的看向苏木。
苏木则更像个没事人一样，点了点头，说道，“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见状，大叔摇摇欲坠，在还未及腰的潜水区里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似乎对于他而言，见不到苏木比死亡还要恐怖。
苏木顿了一下，她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说道，“继续好好过你之前的生活。”
大叔没有一句反对意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从江河中湿漉漉的走了出来，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塞壬认为自己做错了，自己根本不应该救那个中年大叔，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过被谁拯救，他只是想满足苏木的意愿，即使这个意愿是让他去死。
但是塞壬的意愿可不是满足苏木的意愿。
“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塞壬用近乎蛮横，不讲理的语气说道。
她比苏木大上七岁，也不过是今年刚成年的孩子，在照顾另一个过去处于狭小片面单一世界里的孩子。
如果这个世界随意赋予苏木不需要费上任何气力就能得到无穷无尽的爱意，那么这个世界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收回苏木这个能力。
到那个时候，苏木应该怎么办？
但很明显苏木现在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她抬起眼眸询问道，“什么？”
“不可以随随便便让一个人死掉。”塞壬紧紧的绷着自己的脸，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让苏木对这件事情更为上心的说道。
苏木久久没有回答。
实际上她也不需要回答，她只需要从自己的生活中划掉塞壬这个人物，可以恢复之前的生活——不管她想要什么，都会被满足的生活里面。这样的生活恰巧是大多数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生活，她没有必要，也没有任何原因，必须被塞壬强拉到一个，很多人很多人都会拒绝你，否定你的世界里面，哪怕那个世界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真实的世界。
就当塞壬即将要绝望的时候，苏木开口说道，“你刚刚说话的表情很像老师。”
塞壬忍不住吞咽口水。
苏木还在说，只不过她的眼神有一点放空，她问道，“即使是一直在我面前吵着说爱我，愿意为我奉献一切的人也不可以吗？”
塞壬赶紧摇了摇头。
苏木皱起了眉头，一脸的抗拒。
就当苏木的嘴边立马要蹦出来个不字之前，塞壬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完全可以像刚刚那样让那个人离开。”
闻言，苏木的眉毛皱的更紧了，远看像个川字，她嘀咕道，“好麻烦啊。”
塞壬一边抓着苏木的手不放，不边说道，“就这样好吗？”
“好吧。”苏木勉强同意的声音就像鱼在水里冒泡泡，但是塞壬就这样，在苏木身上用时间，精力，一点点，堪称用绣花针做十多米长的冰雕的耐心和毅力，打磨出一个哪怕下一秒失去无论如何都会被爱的能力，也能够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面生活下去的苏木。
而这个苏木将同样的精力耗费在了吴绍南的身上。
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那个你跨越千山万水也要遇见的人，同样也在跨越千山万水的想要遇见别人。
“告诉我，是不是她。”塞壬突然觉得很累，就是那种跨越千山万水遇见了人，上头的兴奋感过去之后，浓浓的疲惫包围了她，占据了她的身心，仿佛随时都可以倒下来，摔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苏木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不做晚饭，站在这里等我，就是问我这个问题吗？”
“那你回答我，好不好。”塞壬看向苏木，语气是如此的绝望，宛如早已知晓自己早晚要死的重病患者在询问大夫最后的期限。
“我已经很饿了，我不明白。”苏木皱起了眉头，走向厨房，她的厨艺并不好，但也不能算差，只能算勉勉强强维持生计的那种，她边走边问道，“怎么了塞壬，你不饿吗？”
塞壬站在厨房门口，斜眼望着苏木道，“一想到你在跟吴绍南在一起，我就吃不下东西。”
她毕竟比苏木大，一直以来也是照顾苏木的那一方，所以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闻言苏木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从未见过吴绍南的塞壬对吴绍南的恶意会这样大。
她将锅里的水烧了，下了面条，加盐加酱油加把小青菜，没五分钟就烧出炉，端上了桌。
两碗热乎乎的面条，在桌上冒着暖气。
苏木向塞壬招了招手，说道，一起吃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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