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选课
伊东心中大为叹服，心想：我本来还担心自己人生第一次表现出郑重的态度，肯定有很多不自然的地方，说不定会让花痕小姐感到奇怪。可是看呐，她是多么地镇静自若，多么地体谅我这名正要开始真正人生的菜鸟，不愧是在夜大人心中占据特殊位置的女性。我也要好好加油才行，绝不能辜负夜大人的期待。
下定决心之后，他清清嗓子，沉着地说：“是关于选课，花痕小姐。”
“咦？”花痕相当意外地抬起头。
通过阅读《学生手册》她已经知道，月渡学园实行的是学分制，除了少量必修课外，学生在课程选择方面拥有相当大的自由度。她曾经大致翻过课程表，感到里面许多课程都蛮有趣——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也正因此，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填好选课表。
伊东说明道：“对于一年级新生来说，选课并不会构成很大的困扰，毕竟第一学年还是以必修课为主。您大概已经知道，您本学期要修习的必修科目有：植物学基础（初级），御花人与花武器的历史（神话时期），以及基于武战系的个性而开设的战技课程。除此之外，您还可以任意选修一门课程，不知道您对此有何打算？”
谈到正经问题，花痕暂时忘记了伊东先前的诡异举止，沉吟着说：“唔，说起来的话，我有考虑过‘毒系植物’，不过‘香草与辛香料’好像也很有趣，此外还有一门课大致是关于曾在人类文明进程中起过重要作用的植物，比如古埃及的纸莎草，在黑死病肆虐期间唯一有效抑制过疫病扩散的龙芽草，诸如此类……啊，对不起。”她歉然抬头，“我是不是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哪里，听您谈话我也大受启发。只不过，在下有几个小小的建议。”看到花痕专注的视线，伊东感到有自信了一点，尽力有条理地解说道，“‘毒系植物’这门课是由刺客系教授开设的，确实很受学生好评，可是，考虑到掌握毒系植物的特性，以至于能像轩梦小姐一样进一步开发它们，学生需要刺客系必修课‘毒理学基础’所讲授的知识，所以其实并不适合外系学生选修。同理，‘香草与辛香料’对于辅助系学生的助益可能更大一些。倒是您提到的最后一门课是个相当好的选择，但据在下所知，有一门与其性质相似、却更加有趣且富有冒险性的课程，您或许愿意考虑。”
花痕大感兴趣地问：“是什么？”
伊东深吸一口气，吐字清晰地说出了今天最重要的一行字。
“‘神话与传说中的植物’。”
“……嗯，听上去确实很有意思，不过‘富有冒险性’是指什么呢？”
“这要分成两个方面来说。从内容看，这门课涉及的物种都极其罕见，为了实地调查，可能会要去到相当险恶的地方。再者，能在神话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植物们，往往具有超出其他植物种类的高度智慧与自主意识，这就对御花人与花武器双方都提出了挑战：无论是想征服它们，还是让它们感动，都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道理。”花痕心悦诚服地点点头，“那另一个方面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到伊东的语气变了。
“这门课的任课教师，是一位难以捉摸的狂人，同时他也是花痕小姐您的班导师——”
花痕脑海中浮出一张头发乱得像鸟巢、随时都像熬了通宵的青年男性的面孔。
“——菲尔德&8226;埃里勒教授。”伊东的沉痛语气像是正在葬礼上致悼词。
果然是他啊。
花痕努力回忆着见面次数并不多、比起教师更像学长的那名青年留给自己的印象，说实话，并不觉得他像什么科学狂人，只有作息极度混乱这一点隐隐透出他异于常人的一面。不过，先不论教师如何，伊东建议的这门课好像的确值得一试的样子……
似是看出了她神情间的动摇，伊东不知从哪里“刷”地变出一张表格塞到她鼻子下面，“正好在下稍后有事要去见埃里勒教授，您何不现在就填好选课表，由在下帮您转交给他？”
花痕吃了一惊，“咦，现在就要填吗？我本来还想问一下夜……嗯其他人的计划。”
听到“夜”字，伊东心情一阵激动，心想，这两人是何等的默契，真是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望断脖子的高度。心里这么想，嘴上就情不自禁兴奋地说：“不要紧，夜大人正是因为自己选了这门课，才派在下前来说服您的！”
寂静猛然落下。
法楼盯着报纸，右手瓷杯里的绿茶热气缭绕。
花痕嘴里还含着吸管，肩膀线条僵硬。
“……”伊东醒悟到自己说漏嘴，顿时整个人都变成了石像。
吧台后，两棵美人蕉把领结当羽毛球拍来拍去的动静分外响亮。
“阿东。”法楼还盯着报纸，语气惆怅。
“伊东同学。”花痕的声音难以分辨是冷淡的愤怒还是愤怒的冷淡。
伊东慌张地分辩：“不、不是，我……不，在下，那个……”
嘎——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花痕拎着书包站起来，一语不发走向大门。伊东赶紧跟上去，“花、花痕小姐，请您等一下，请您听我——”
龙吐珠花蕾再次绽开，goodcharlotte的鼓点与门扇哗啦张开又砰然闭合的响声连成一片。伊东站在紧闭的门前，泪流满面。
当晚，学园内某角落。
“夜莺大人。”伊东站在高耸入云的栗子树下，惶恐地说，“您让我去帮花痕小姐选课那件事，一开始本来进展得很顺利，可是到后、后来，突然出了一些状况……”
清淡的少年嗓音从栗树上传来，“什么状况？”
伊东不由满头大汗，正琢磨要怎么把事情真相说出来，树杈间话音又起，“没所谓，你回去吧。”
真、真的吗？
伊东如闻大赦，感激地想，虽然夜大人和花痕小姐性格不同，不过在体贴别人这方面都是一样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发自肺腑地说：“实在是很抱歉，夜大人，这都是在下太过无能的缘故，下一次——啊痛！”
一枚栗子从树上飞射而来，准确地击在他额头正中央。
“你废话太多了。”
“是，在下这就告退！”伊东惭愧地捂着伤口，飞奔而去。
月光从半空洒落，又被层层叶片过滤成半透明的光斑。独坐月色中的少年垂下眼睑，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下午在埃里勒教授办公室外的一幕。
踏着错落光影远远走来的紫瞳少女。
她手里已填好签过字的选课表。
“选修课”栏位里工整的字迹——“神话与传说中的植物”。
只有最后，与他擦肩而过时，她轻轻说出的那句话让他有些无法理解。
——“夜莺同学的别扭性格，真是出人意料。”
虽然很想问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当他回头时，似乎正有很淡的笑意从她唇边消退。那一瞬他觉得，其他什么的，大概都无所谓吧？
薄云飘过，遮住了月亮，栗子树上的少年却并没有感到黑暗。
因为记忆中的那道人影，是散发着光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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