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白螺杯
花痕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气，剧烈的痛楚贯穿全身。
她颤抖着抬起右手抚摸额头，生怕摸到鲜血横流的伤口。让她大为安心的是，触手所及只是光滑的皮肤。
剧痛却还在体内抽搐，她这才反应到是左腿抽筋了。抽筋的感觉绝不愉快，可比起被巨斧劈中脑门还是好太多了。她一边伸展双腿缓解疼痛，一边努力伸手从桌子上抓过手机，看看时间：04:37。
这个时间发短信会不会很奇怪啊？
可她随即想到，前两天差不多的时间点，某人还肆无忌惮地传消息来问她要不要去看日出来着，将这理解为“可以在同样诡异的时间骚扰回他一次而不显得唐突”应该没问题吧？
啊，真是，想这么多干什么。
她盘起还有些酸麻的腿，考虑片刻后，在手机里输入“做了血腥的梦”，按“发送”。
数秒后，提示消息弹出——你的短信已成功传送至：夜莺。
扔下手机躺回床上，刚才梦境的内容立即涌入脑海，画面清晰，逻辑连贯，细节齐备，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根本不像是普通的梦。最匪夷所思的是，今天的梦竟然可以和两天前的梦境实现完美的连接，简直就像在看小说的第一章和第二章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理性的思考很快就被更加不着边际的思绪牵走了。
……后来怎么样了呢，那个小男孩？
从御花将军、花武者、约誓人这些风格古早的词汇来看，公子摇光和小男孩应该是历史上某个时期的御花人与花武器吧？摇光身为御花人名门的幼子，有几百名武器希望与他缔结契约而从全国各处赶来，这些都可以理解。可是，他为什么要设那样一个局让大家相互厮杀，不惜为此构筑出“气泡”呢？不同位面的异空间什么的……感觉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
无论从哪里着手考虑刚才的梦都只能撞到死胡同，花痕不由越想越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让学生适应校内各项设施兼完成杂七杂八注册手续的第一周很快结束了，正式上课的日子终于到来。花痕提前已经确认过各门课的教室位置，相当确信绝不会在上课第一天就遭遇状况……要是这样就好了。
实际上……心里根本没底。
鬼知道在这种学校会发生什么啊，那些人可是连学生会不会被蘑菇吃掉都毫不在乎耶！就算明天任课教师指着一张食人花的血盆大口说“啊，其实课程表上写的教室只是为了对付校董会的审查而已，我们真正的教室是在那里”，她也不会有任何惊讶。
然而，尽管早就有了种种悲观的预测，周一早上一推开宿舍门，她还是被现实的残酷指数震撼到了，以至于有那么几秒钟，她连抽搐嘴角都做不到。
这，是，哪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呈现在她眼前的，不是宿舍走廊，甚至也不是学校的任何地方，而是一片荒原。
稀疏的植被几乎盖不住土层，不时有低矮的小叶灌木一丛丛冒出地面，营造出荒凉的气氛。举目望去，视线不受遮挡地直接就看到了天边，而那里居然还有飞来飞去的老鹰一只只……怎么回事，说是幻象这个分辨率也未免太高了！
一阵风迎面吹来，刺骨的冷。她忍不住打个寒颤，想着不管怎样先回去穿个外套吧。
一转头，又一阵震惊袭来——宿舍竟然不见了，身后依然是荒地。放眼四顾，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睡觉的时候被人绑到了青藏高原，这想法一冒头，她甚至在幻觉中感到了严重的缺氧反应……不要啊，她还很年轻不想就这样死掉！
喀嚓。
疑似开门的声音响起在她身后，她飞一样转过身，看到一扇门凭空出现在了空气中，浑身裹在斗笠、蓑衣中的梅菲斯特&8226;歌德正迟缓地迈出大门。很显然，ta也因面前的景色而小吃一惊，脚步有了一霎的迟疑。
“不要关门。”花痕立即喊。
却已经迟了。门柄就在歌德手中悄无声息地消失，标着“601”的门扇，和她自己的房门一样离奇地神隐在了空气中。
寒风呼啸。
在没有的“起因”的荒地上，花痕和一只巨型稻草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五分钟后，两个可怜人大致交换了各自的情况。
“原来如此，歌德同学也正要出门去上埃里勒教授的‘神话与传说中的植物’吗？”花痕若有所思，联想到伊东说过的‘菲尔德&8226;埃里勒是个很难捉摸的狂人’，总觉得现在诡异的一切都和那名鸟巢头教师脱不了关系……
难以分辨性别的含糊声音在歌德的斗笠下响起，“鄙人认为此刻盘旋在你脑内的猜想十分逼近真相。依据鄙人对埃里勒师的认知，上课前让学生惊讶相当符合他的审美模式。”
好歹让审美观符合教师身份不行吗？花痕郁闷地揪掉一根草，却立即低叫一声将草茎甩掉，因为那上面的紫色小花正张开花瓣想咬她的手指。
歌德继续分析：“埃里勒师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你与鄙人目前所面对的境况，大概是他出于某种目的而设计的。鄙人以为，我们两人脱身的最好方式，就是找出那个目的……花同学，敢问你昨天晚饭吃了什么？”
啊？话题怎么突然就切换了？
虽然心中纳闷，花痕还是诚实回答：“牛肉番茄三明治配黑胡椒乳酪酱，水果是香蕉，然后还有一小把腰果。”
“请容鄙人思考一番。”歌德用缠满黑布条的手按住下巴，喃喃自语，“牛肉，小麦，黑胡椒，香蕉，坚果……唔，果然，果然，异常完美，出色的营养搭配。”
“……多谢，不过我昨晚的菜单和埃里勒教授的目的有什么关系呢？”
“从你选择食物的偏好来看，鄙人预测将会有两种变化发生在你身上。”
“咦，是什么？”
“长期的变化是，你的胸围将会有所成长。”
“……喂！”原来你是为了遮掩咸湿气质才这样全副武装的吗？真是抱歉哦，根本没有遮住！
“除此之外，”说好听了是淡然，说难听了是脸皮厚，总之歌德完全无动于衷，用一如既往的含糊话音说，“你昨晚摄取的食物都富含铜元素，这会使你在短时间内拥有高出常人的人体铜含量，比如说现在。”
奇异的“悉索”声响起在周围，花痕心头浮起了微妙的不祥预感。
歌德还在超脱地进行扫盲科普：“花同学，你可知有一种唇形科植物名叫海州香薷，俗名铜草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俗称，是因为它们在成长过程中需要摄入大量铜元素。人们只要看到铜草花那标志性的蓝紫色花朵，就知道这块土地下一定埋藏着富铜矿。而铜草花这种植物，本身也会不断寻找适合生存的全新环境……啊，请小心。”
用不着ta提醒，花痕已经跳了起来。同一瞬间，由成千上万朵蓝紫色小花汇成的海浪“哗”地扑过来，淹没了半秒钟前她坐着的地方。
根本没时间考虑事情怎么会有这样的神展开，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等等，是要跑去哪里，这个鬼地方可是连棵树都没有欸……算了先跑了再说。
狂奔之中稍微侧转目光，一阵寒意顿时顺着脊柱流下。凡是她经过的地方，原先那些毫不起眼的铜草花们立刻焕发异样的生机，花蕊中放射出饿汉看到红烧肉的贪婪光芒，纷纷加入追赶她的紫花大军中。这些家伙明明没有脚为什么还可以追人啊？植物的设定不是这样的好不好！
再朝旁随便一张望，更加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歌德同学，你为什么也要逃跑？”她喘着气向身旁跑得飞快的稻草人提问。
稻草人闷声说：“鄙人昨夜食用了整只龙虾，此刻体内的铜含量大致比你还要高一些。”
太奢侈了！龙虾晚餐太奢侈了！你被追完全是活该！
“不过，歌德班长，得知你也会进食，我稍微对你产生了一些作为同类的亲近感。”
“花同学，现在的情况说这些无关紧要的真的好吗？”
“原来你也知道无关话题应该稍后再说啊。”那刚才就不要废话什么“胸围会有所成长”……不对，这类话题根本什么时候都不应该说！
她话音才刚落定，忽然感觉歌德从视野里消失了，不由回过头，头皮顿时一阵发麻——这家伙为什么停下来了，不怕变成养殖铜草花的培养皿吗？
“花同学。”
稻草人伫立荒原中央，背对着狂涌而来的铜草花海洋，沉重的蓑衣纵使迎风也纹丝不动。
花痕只好也慢下脚步，“怎么了？”
“接下来的事情，请你务必在所有同学面前保密。”
不明白ta想做什么，可只是保密的话，花痕相信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没问题。”
“那么，”某个既黑又沉的东西迎面飞来，“请你戴上这个。”
那是一只防毒面罩。
ta的随身携带物还真是异乎寻常……
就在花痕听话地举起防毒面罩打算往头上戴时，让她大惊失色的变故发生了。
稻草人君梅菲斯特&8226;歌德，突然调转方向，以比刚才逃跑时还要惊人的速度——迅猛地冲向铜草花海。
“歌……”
只唤了一个字，花痕的声音就滞在了喉头。
前方那道奔跑的身姿明明拖着笨重的装备，可却显得那么敏捷，穿过风的姿态既锐利又畅快，让人想到穿梭于碧浪中的海豚。不过一眨眼的时间，ta已与铜草花海狭路相逢，堪堪相撞的刹那拔地跃起，身影疾转，巨幅蓑衣旋成了油纸伞般极富动感的圆。
无数道雪色轻烟从蓑衣间隙朝外飞射，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沿切线飞出，霎时间竟像在半空中升起了半透明的螺旋漩涡。
“‘邀饮&8226;白螺杯’！”
漩涡与花海相触，倏地氤氲开来，化为大片幻雾，将蓝紫色的海洋整个笼罩其中。
啪。歌德轻轻坠地，蓑衣重新垂落身畔。ta抬起密密缠绕布条的右手，压低了斗笠。
在ta身后，三秒钟前还张牙舞爪的铜草花海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枯萎。那片缭绕的雾，如同嗜血的魔怪榨取着铜草花的活力，将艳丽色彩、旺盛精力、鲜活生命，全部吸榨干净。很快，就只有大片死黑色的枯枝残渣铺洒一地。
防毒面罩后，花痕看得目瞪口呆。
那是……什么？
刚才从蓑衣中喷射出的烟雾，轻灵纯净，却又剧毒致命，轻描淡写地收割生命，不由让人感到从本能中生发而出的恐怖——仿佛自己的性命已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人把玩于股掌之上，随时都可能无声无息地……就此湮灭。
远处，稻草人抬起头，斗笠黑影下，性别不明的声音沉闷如旧。
“保密，花同学。”
既是恳求，也是忠告——在ta的话音中，花痕读出了这样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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