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116迎战
第四话
夜风扯开白雾，远处隐隐传来活死人的嘶吼声。
卡巴拉主根下，羽飞烟手握罂粟双轮站着，好半天没动一下。
六枢星之“猫眼石”的侍卫。
他紧盯着以此自称的蝎人，与那只纵贯面颊的蓝色巨目相峙。那只眼睛此刻仅张着一条细缝，眼睑间不断闪烁着与风、雾流卷相呼应的光星，久视之下，竟让人产生一种要被浩淼宇宙吞噬的无望感。
——简直让人作呕。
羽飞烟逐分收紧手指，轩梦先前的讲述掠过脑海。
（星河殿堂的核心，是被称为“六枢星”的枢机六人……六人分别为：石榴石，猫眼石，青金石，孔雀石，紫晶石，黑曜石。
“六枢星”极少以真面目与人接触，大多数时候，代替他们在外行动的，是六人各自的“侍卫”。侍卫六人在自己的主子面前虽只配做“盾”，但——恕我直言，若是认真起来，他们中的随便一个人，都能在两招之内让现在的你们一败涂地。）
两招之内。
当时听轩梦这么说，他还没觉得怎样，可现在，他站在熊熊燃烧的怒火中央又想起那四个字，只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那更刺耳了。
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往外冒。
——要把这只恶心的蝎子踩扁。
他的心声清楚地落在弓暗耳中，非常罕见地，弓暗没有劝他冷静三思，只是说：“千万小心，‘恶魔之眼’的凝视会瓦解‘梦境群落’的防备，让你所有的记忆、思考、情感，全部袒露在他眼前……”
“不止哦。”蝎魇用眯缝眼看着飞轮，体腔内传出了似笑非笑的阴柔话音，“曾被我久久凝望的罂粟花啊，你应该清楚，我能做到的可远不止是你刚才讲的那些。”
瞬间，连羽飞烟都听到了弓暗咬紧牙关的声音，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继续说下去。
“‘梦境群落’被彻底看穿后，其中的脆弱之处会结出名为‘负能炸弹’的果实；那些炸弹一旦被引爆，人将在爆发性的黑暗情绪中由内而外地……崩溃。”
蝎魇“咯咯”笑着承认：“我自己也没法总结得更好啦。”
啪嗒，羽飞烟的指关节在响，身周翻涌的黑气越来越厚重。
——这蝎子真是……既恶心又欠揍。
将弓暗刚才讲的内容和他先前在学校遭受精神重击、昏迷过去的样子联系起来看，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一提到蝎魇就浑身不对劲了。尽管羽飞烟自己从没体会过被黑暗情绪逼到崩溃的感觉，但只要想想每年世界上有多少人因为抑郁症而自杀，就可以想象那种体验一定极其糟糕。
他的理解让弓暗的情绪平复很多，讲述声也镇静了些，“飞烟，我的能力是将你大脑中的构想投映在物理世界中，那些幻象，不管是神河还是活死人，本质上仍然是你的‘想法’，像这种精神性的存在，在能洞悉‘梦境群落’的‘恶魔之眼’面前基本无效，除非……”
羽飞烟眉峰微扬。
——除非？
弓暗还没说话，蝎魇就帮他说了，眯缝着的蓝眼睛莫测地一闪、一闪。
“除非，你‘梦境群落’的活性部分——你的精神之树，也即‘株体’，能比我的‘株体’更加强韧。那样一来，我可就看不透你了，即使不情愿，也只能将你的‘想法’视作货真价实的敌人，用□□去与它们搏斗……那种事我不怎么擅长就对了。”
他每说一句话，羽飞烟右边的眉毛就更挑高一点，结果就是他的左、右两边脸越来越不对称，不知该算是恼怒还是震惊的声音情不自禁溢出嘴唇，“有毛病啊你，哪有就这样把自己的弱点讲给对手听的？”
蝎魇像听到笑话一样怪笑起来。
“弱点？对手？咯咯咯，你误会了耶，我分明是在说，凭现在的你……不，就凭作为普通人类的你，就算练习到一百二十岁……”
哗，两扇眼睑毫无征兆地张开，蓝色巨目熠熠生辉，柔和的声线中夹带恶意：
“……也只配做我的玩伴吧？”
伴随着话音，蓝紫色辉光从巨目中喷薄而出。
羽飞烟心中一凛，想要闪避，可人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比光更快，他连晃都没来得及晃一下，就被蓝紫辉光罩住了全身。
刹那间，他产生一种感觉：与他一起成长至今的某些东西，正从他的躯壳上一寸寸剥落。
紧接着，他看到了——从自己双眉之间流淌出来的记忆、情感、欲念与想象。
——早已遗忘的过去，细节模糊的曾经，迄今仍能清晰记忆的往事。
——看到刚出生的妹妹时的心情，小小年纪被母亲故意丢在深山里的心情，第一次在便利店偷翻工口杂志时的心情……
——妄想之中，赢得学生会长竞选的样子，被公认为月渡最强御花人的样子，被妹妹飞扑过来紧抱哭诉“世上只有哥哥最好”的样子……
所有这一切，化成无数画面碎片从他眉间涌出；碎片又汇聚成一道闪着光的河流，环绕着他的身体不住流动。
“飞烟！”弓暗失声惊叫。
蝎魇用那只洞悉人心的巨目检视着由羽飞烟的“梦境群落”具象化而来的光河，体腔中“啧啧”有声，“有趣的东西还真多……那个和你一样长着银色头发的女孩子是谁？喔喔喔，原来是你妹妹，你对她的感情有点奇怪啊——”
“……你这混蛋！”羽飞烟眉心一瞬爆出怒纹，脚一蹬地朝蝎魇直冲过去，从他眉心不断流出的光河被速度扯成一道稀薄的线。他一边跑，一边扬动双臂，罂粟双轮一高一低、疾旋着飞上半空，牵动银锁链发出一阵不安的细响。
罂粟花影缤纷飞散。
“哗……”
一波巨浪从花影深处掀起，朝着蝎魇兜头覆落，蝎魇很不满地晃晃脑袋，“这个没意思，换个别的啦。”说话间，笼罩着羽飞烟的蓝紫辉光朝高处延展，光芒一碰到巨浪，看似澎湃的浪头瞬间瓦解成沙。
弓暗也开口提醒：“飞烟，这种幻象对蝎子是没用……”
羽飞烟从牙缝中挤出怒声，打断搭档的话。
“谁要，用……”
才说第三个字，他借助广场上的石阶两步跳上天——伸手，抓住一只飞轮；旋身，踢飞另一只飞轮，任由它朝着蝎魇激射而去！
“……幻术啊！”愤怒的吼声炸响在广场上方。
——当初会看上你这个武器态，就是因为它既能乱又能打好吗！
弓暗飞在天上，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来自意念空间的这一声吼叫，瞬间他就忍不住怒斥回去：“‘能乱’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蝎魇显然也吃了一惊。面对着朝自己高速逼近的尖利轮齿，他只勉强来得及伏低身体一避，“嗤啦”，飞轮化作锐风从他头顶掠过，干脆利落地削断了半幅披风。
披风飘开，羽飞烟正紧跟着抛飞的轮环从天而降。蝎魇立即刨动四肢，倏地窜出去好几米远，四足还没落地，他刚才趴着的树瘤就被羽飞烟手持飞轮、砸成了碎渣。
不等他有空喘口气——
“呜……”
骇人的风声从体侧逼近，一抬头就看到羽飞烟抡圆了锁链将一只飞轮朝他直甩过来。别无选择之下，他第三次后跃，那只飞轮紧擦着他的足底撕裂雾气、斜切进地面，余势不止又朝旁削出去十几米，一路飞沙走石，巨响阵阵，光听声音别人估计要以为这里是拆迁中的建筑工地。
“沙拉！”即将坠地的锁链被人一扯，瞬间恢复笔直；锁链带着两只花轮飞上半空，依惯性绕着羽飞烟盘绕半圈后，重新落回少年双手之中。
蝎魇悄无声息地落在广场西面，破碎的披风犹在风中鼓动不休。
羽飞烟垂下双臂，朝着蝎魇走去。每走一步，就有更多的画面碎片从眉间涌出，环绕着他流淌的光河越来越澎湃。
弓暗忧心忡忡地提醒：“飞烟，这样下去，你的‘梦境群落’很快就会全部暴露在蝎子眼前，那时候……”
“就会有什么‘负能炸弹’把我炸进精神病院对吧？”羽飞烟冷笑着反问。
“不用炸弹你也该去精神科看看了！”
“烦死了，那种事到时再说。”
羽飞烟罔顾将自己笼罩其中的蓝紫辉光，一步步走向蝎魇，唇边微微扬起的弧度，带着三分轻蔑和七分嫌恶。为他的气势所迫，蝎人逐分绷紧身体，蓝色巨目闪动不休。
“现在重要的事情是……”羽飞烟才说半句，声音蓦然扬高，“快下去！”
这句一出口，弓暗和蝎魇同时愣住。
过了好几秒，弓暗才试探着问：“飞烟，你在说什么？”
羽飞烟双眼紧盯蝎人，好像害怕他还能跑到哪里去似的，嘴里则慢慢地说：“有个人啊，只要知道颜姬出事，就算半条命已经在鬼门关那边了，也会不顾一切冲过去的——这句话我可不是在凭空乱讲。”
弓暗心中一动，直觉地反应到某个可能性，“喂，该不会……”
话没说完，一道白影从他眼角掠过，闪电一样奔向通往地下三层的入口。
正是他曾在魇花园外瞥见过的白色人影。
这一幕也落在了蝎魇眼中。立即，他从体腔深处发出一声怪叫，再顾不上幻术师搭档，四足蹬地、“哧溜”一声往前直窜，想要阻止那道飞奔中的人影。
银发阴影下，冷笑飞掠。
蝎魇刚窜出几米，忽觉周围的风场不太对劲，有什么东西正在高空发出呜咽。
下意识地抬高视线——“！！！”
两片椭圆形黑影，呼应着他前进的势头从天而降。
情急之下，他收紧全身肌肉强行减速，身体与地面摩擦，足下火星四溅。
飞溅的火花被狂风吹得散开，风的呜咽疾速坠落，一眨眼就化成“轰！”“轰！”两声巨响，先后砸进他眼前、身侧，激起无数沙尘。
沙石与尘土化成一片灰雾流散开来。
灰雾深处，两只罂粟花轮深深地切进地砖，轮齿犹在飞快转动。
沙拉拉……
连接花轮的锁链被某个人扯动，发出一阵细响。
蝎魇心有余悸地抬头，循声而望——看到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
眼底锐光灼然不可逼视。
“哪都别想去。要踩扁你的人是我，渣渣。”
羽飞烟居高临下地盯着蓝色巨目，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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