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137崩塌
救援者的呼喊与伤员的求救汇成一片噪音的海洋，可那空洞、稚嫩的嗓音并没有被淹没，因为说话的人已经逆着风升上了半空。
锥形斗篷被快速生长的紫檀树拉高，下摆则落地生根、与木质化的本体长到一起，共同形成了直径不亚于卡巴拉主根的粗壮树干。
夜莺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不出几秒钟，地下城中大多数人都察觉到了主根旁边的变化，惊讶的呼叫此起彼伏。又过了一会，惊呼声渐弱、而后消失。每个人都呆愣愣地盯着那棵快速生长的紫檀树，被那不可思议的奇景震撼得难以动弹。
一时间，只有大地震动、主根散裂与巨树拔节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巨树的体量很快就超出了普通紫檀树所能达到的上限。它一边变粗，一边长高。五十米，六十米，八十米，一百米……终于，树冠最上端触到了即将坍塌的穹顶！
不知哪里传出了一声欢呼。
树冠顶住穹顶中央后，数不清的侧枝立即延伸向四面八方，撑住每一处关节、边角，迅速地重建着地下城的承重结构。渐渐地，原本摇撼天、地的地震减弱了，流泻的沙石也被紫檀树上一层层茂盛的羽状复叶挡住了大半。要是闭上眼睛，不去看四周的惨烈景象，甚至会有种这里从没发生过变故的错觉。
可错觉毕竟是错觉。
卡巴拉主根持续崩裂的声音提醒了人们这里绝非久留之地。很快，最先反应过来的一批人就开始招呼同僚、继续先前的工作。
“都给我抓紧时间，就算是黑曜石大人也不可能支撑太久！”
“一群白痴，加墨医师已经昏过去了，你们站那么远干嘛？赶紧把他抬到担架上去。”
“上层的平民已经开始疏散了吗？”
“……”
有人叫了一声“栈道断了，那边还有伤员”，话音刚落，一根紫檀侧枝从旁边伸过来，补上了缺失的栈道。
“……呃，多、多谢大……人……”
夜莺看着面前这株一眼难以望到顶端的紫檀树，眼里的怒火渐渐潜进了幽暗的阴影中。终于，他垂下目光，暂时将怀里昏迷不醒的少女放在地上，然后伸手进口袋，掏出一只密不透光的小黑瓶。
这时，一把恬静的少女嗓音响起在他身后。
“‘哈迪斯的狡谋’，这么危险的果实，你竟然还想试第二次吗？”
夜莺立刻回头，看清面前之人的一瞬间，他的眼睛因警戒而眯紧了。
那名少女站在激战后的废墟里，身上却没有沾染半分土色。
一袭宽大、硬挺的白袍将她从脖子遮到脚，领子还竖起来遮住了半个下巴。浓密、微绻的灰绿色长发几乎垂至地面，发尾自然延伸成一片片半透明的心形叶片。淡灰色的皮肤透着隐隐的禁欲意味，宁静的气质则令人想到深山里古老的树。
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
但是，在夜莺转身的时候，她却像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一样，温和地提醒：“……而且，是带着小痕一起？恕我直言，夜莺同学，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若随便借用亡者的力量，恐怕是迷失在地底的几率比较大。”
夜莺默默盯着她，没有开口的意思。
白袍少女微微一笑，“对于夜莺同学来说，没有立即让我去死，就是有在考虑的意思吧？”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远处的人声渐渐变弱，撤退工作正在接近尾声。
少女似乎并不打算解释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夜莺也没有问，可他全身上下、从晦暗的眼神到忽然绷紧的肌肉都透着不信任。也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少女的嘴角抿紧了。
忽然。
“阿赖耶沙罗。”夜莺唤出了少女的名字。
沙罗没说话，但表情的含义大致是“我正洗耳恭听”。
她听到，他低声问：“你有没有办法救她？”
“嗯？”沙罗很是出乎意料地感慨一声，然后，她将不存在的视线转向夜莺身旁昏迷的紫发少女。顿时，她的神色变了，情不自禁上前两步，肩膀却慢慢沉了下去。
终于，她叹了口气，“我也很希望小痕能一辈子活在我救了她的阴影之中，可惜外伤不是我的专长。”
夜莺冷冷地说：“不止外伤，你已经看出来了。”
“此外，”沙罗接着之前的话说，“庞大的‘惑’像茧一样紧紧裹在她身上……”
“‘惑’？”
“就是超出了她当前觉悟的意念，通常是邪魔附身的结果，但也有另一种方式——强烈的执念通过‘血缘’这条纽带而传递给后代。不管是哪一种，‘惑’都会逐步侵蚀被附着者的心智。换句话说，”她微微蹙眉，“小痕正在变成另一个人。”
这次，不等夜莺发问她就遗憾地说：“对此我无能为力。”
夜莺一霎间握紧了拳头，旋即慢慢松开，“告诉我他的名字。”
“谁的名字？”
“能把她带回来的人。”
“啊呀，夜莺同学，我可没说我知道，虽然我确实是知道啦……”
她还没说完，剧烈的木材崩断声忽从头顶传来，大片阴影朝着两人兜头砸落——
一道黑影直扑过来。
她连头都没来得及抬，就被夜莺抓住肩膀，硬生生拽出好几米。同时，从卡巴拉主根上剥落的木条“轰”地砸在她面前，震得大地都抖了三抖。
沙罗被惊到了，半天回不过神。
片刻，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就见到主根正顺着千万道裂缝崩解成条、朝着四面八方倒塌。“隆隆”声不绝于耳，刚平息些的地震卷土重来。这座地下城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看到这一幕，夜莺再不多话，重新拿出装着石榴籽的小黑瓶，递到沙罗面前。
沙罗一怔，没理解他的意思。
于是，夜莺简洁地说：“你来掩护我。”
沙罗立即后退一步……不，一步不够，她又多退了两、三步，这才坚定地说：“想也别想。我看上去是那种好人吗？”
夜莺瞥一眼分分钟都在崩裂的主根，“不当好人你就埋在这里喂黑小鬼吧。”
“不会的，我有办法能出去——”
“不要胡说。”小黑瓶直接塞进了她手里，“有办法出去的话，你何必来找我？”
“……”沙罗用颇为复杂的表情盯视他一阵，然后愿赌服输地叹息一声，用袖子遮住光，拔掉瓶塞将一颗石榴籽倒进掌心，仰头吞下，接着把小黑瓶递回给夜莺。夜莺将两颗石榴籽分别放进自己和花痕的嘴里。
有那么一、两秒，一切都很正常。非要说哪里不对的话，那就是对于几颗在小瓶里密闭储藏了好几天的石榴籽来说，它们的口感未免太好了。
一切都发生在突然之间。
两人脚下的土地猛然塌陷，大地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将两人吞了进去。
紧接着，地洞缓缓闭合，地面在一阵“噼里啪啦”的泥巴搅动声中重新恢复了平整。
两个人才消失没多久——
木材崩裂声炸响在天地之间，卡巴拉主根的中段裂成了一条条的细木头；这样松散的纵向结构在上方重量的压迫下、朝四面八方慢慢地弯折，达到一个极限后——所有的细木头同时断折！
大大小小的木块像暴雨一样从天而降。
穹顶也在同一瞬间彻底塌陷，大量泥沙一下子就击穿紫檀树枝叶的阻挡，轰塌下来填满了半个地下城。
就在这片末日般的景象里——
一个人冲出地底、飞上高空。
在他身后，鼓动着一对纯由白骨搭成的巨翼。
泥沙滚滚而下，迅速淹没了昔日的栈道与建筑，连紫檀树的身姿都逐渐模糊在一片土黄色中。
骨白双翼遁入远空的残影与紫檀巨树遥遥相映。
接着，伴随着一阵阵的巨响与震动，骨翼飞远，巨树则被掩埋在了地底。
不知存在了几许岁月的地下城spiralarm，就这样轰然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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