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多谢韩大人！”
府衙门前，一位有些瘦弱的女郎正向县中府令辞拜，隐约还见到泛红的眼角。
谢温远远地站在马车后面，打量着这位长公主。
又瘦又小，一张巴掌大的脸蜡黄蜡黄，两颊上半两肉都没有，把一双眼睛衬得又大又吓人。
偏乡远县中，谢温见过不少的流民百姓，都是这一个样子。想来这位长公主流亡的这些年恐怕过得辛苦。
只是和谢温猜测的不大一样，长公主那双眼睛里，纯然一片天真茫然。
这是一双不可能会出现在流民身上的眼眸，也不会出现在任意一个京中女郎的脸上。
她就像突然出现的人，与原本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让同行护卫的季奎为自己打掩护，充作随行小吏跟在长公主身边。
是他故意扮作被排挤的小书吏与长公主说上话，是他有意与长公主亲近打听出她的过往。
他看着长公主从车窗露出自己那张瘦巴巴的小脸，把大大的眼睛都笑软了跟他说话。
“你说要是天底下每一个孤女都能像我一样找到自己的亲人就好了。”
趁着她的保母睡着，长公主俯在窗边小声地对谢温说着话。
因为若是保母在，定会说她如今已经是长公主了，阻止她作出这般不和礼仪的动作。
谢温眉头微挑，勒了勒马下的缰绳。“殿下为何这么说？”
“我在豫章长大，那里有好多同我一样的孤女，她们都是和我一样因为北边的战乱才到南边来逃荒的。”
长公主说得坦然又直爽，谢温本该出言提醒她。她是为天子血脉、皇家宗女，与那些人怎么可能一样。
可不知为何，他说不出口。
长公主依旧在说着：“孤儿小时候过得都很辛苦，小郎还会被人家收养，可女郎若是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就会被城外的人抱走卖掉，卖到一些很可怕的地方。
我已经很是幸运，阿娘走后还有段姨陪着我。如今竟然还能找到亲人，要是上天能把我的好运分一些给她们就好了。还有阿玥”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长公主似乎有些难过了，便不再多说。
谢温更不敢开口问，他怕提及了长公主的伤心事，更觉得自己一开口仿佛就要打破了这位长公主天真无邪的念头。
先帝逝去已十年，这李唐早就没有了当年新朝初立的气象。
只要出了洛京城五里外，流民、孤儿、难民，路边乞食而活者数不胜数。
而这位还未回宫的殿下，还想着让这天下的孤儿都有家可依。
谢温垂下眼眸，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京中在其位食其俸禄的人都不曾考虑过的事情，却让一个长于野的贵女记挂在心。
这位长公主确实和他想得一点都不一样。
十年前的混乱，让她失去了本该属于她这天下最舒适的生活，过着与流民一般艰辛的日子。
可她却依然长成了谢温想象中武穆王的女儿，先帝的掌中宝。
她有着如同当年“李氏双杰”一样的“野心”，想到这一刻的谢温，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沾了毒药的匕首狠狠刺穿，叫人难熬得紧。
即便是再一次想起前世这段的记忆，谢温也同样觉得心动难安。
环顾永安殿华贵布置，谢温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他抬起头，看向青帐内长公主的身影，心中情绪万千。
重活一世，他提前步入官场，扶持天子。
他知道天子如今没有实权，便想发设发帮助天子笼络京中其他势力。
他害怕阿婵在豫章受苦，一醒来便派人去豫章寻人，甚至费尽心思联络江西与荆州各郡官府中的谢族之中，巧立名目打探她的消息。
长沙郡的郡守、回京路上的姜片，精心设计递到太常府避开沿途匪患的路线，他只希望这一次她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到京城。
他争取天子的信任与恩宠，与京中小世家来往密切，在族中收买人心，不过是想重活一世他能让阿婵开开心心的在京中做一位天真无邪的长公主。
他依旧会找到各种办法向天子求娶长公主，这一次，他绝不可能再让阿婵重蹈覆辙！
只是，阿婵好像变了。
回京的时间，一举一动的神态，以及那双让谢温熟悉又陌生的眼眸。
送进明光殿的绢花不过是最后一步的试探与暗示，阿婵也与他一样也拥有前世的记忆吗？
可是，阿婵不会原谅自己的。
前世他那般冷待她，连阿婵去世前的最后时刻，他都不曾陪在她的身边。
好在阿婵还是那般喜爱绢花，二仙乡的绢花她忘不掉。
瘐苑里，面对自己阿婵依旧会面红耳赤
她一定会选自己的。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谢温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
似乎是回应天子的话，长公主向青帐走了几步。
这青帐本就薄如蝉翼，如今更是清晰可见殿下抬起的纤纤玉指。
那指尖隔着青帐轻轻划过，像是划在每一位郎君的心上，又像是一把刀割过谢温的胸口。
谢温便看着李婵的手从自己身上滑过，落到了身侧的曲氏子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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