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替身
听到这句认错了，男人没有回答，外面天色渐晚，映的他面庞晦暗不明。
面前的人比她的陛下更为年轻，没有经历朝堂诡谲的沧桑，也没有夜不能寐的隐忍，除了某些角度有些相似，但整体却清晰地让人知道是两个人。
这个男人眉心有一种难言的疲倦，和冷淡……
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消失殆尽，世事哪能如意，又哪能凑巧，时空轮转，魏茗浔只是在做另一场相见的梦罢了。
“你这是做什么？你认错了？”男人问道。
魏茗浔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有了丝清明，却再无刚刚的震动，“你是……谁？”
一旁的赵煜看到宋柏淳面色不虞，此时心惊肉跳，夫人经历了车祸，头上的纱布还没有拆，已经这样了，难道脑子没有事吗？
阿阑？
赵煜心中震惊，胸腔中万条草泥马跑过。
世人皆知，这位一线女明星有一部很火的电视剧——《阑亭序》，这部电视剧以黑马之势横扫各大荧幕，最后成了粉丝口中的定情之作。
两个寂寂无名的演员也通过这部电视剧成了行业中的佼佼者，之后一路高升，成了娱乐圈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部片子里女主会叫男主阿阑，而当时的男主，也就是后来的影帝，现在还和明浔有联系，在cp榜单上久居不下。
如果让这些粉丝知道明浔已经隐婚，估计又有一大片粉丝大喊楼塌了，大概率会成为黑粉。
赵煜记得清楚，当时一堆粉丝排着队去找还在片场拍戏的明浔签名，甚至有的粉丝直面问，你和影帝什么时候在一起。
明浔当然没有回答。
在粉丝的世界里，他们早已结婚，估计连孩子都在同人文里生出来了。
“先吃饭吧。”男人微微推开她，径自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沁人的香气扑面而来，余光看到一封拆开的信纸。
“看过了？怎么，对上面的条款不满意，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条款？”明浔有些吃力的重复他的话，如今她站着有些气息不稳，于是坐下来，缓和了自己的呼吸，少女不施粉黛的眸子轻轻扫过来，“什么意思？”
“是吗？看来离婚协议是签完字了？”男人的声音极其冷淡。
“签字？”
明浔不再看他，望着前面的白墙，刚刚悸动无比的心骤然冷静，她大致能够猜出面前这个男人和原来的身体之间的关系，大概是夫妻关系破裂，丈夫对妻子下了最后通牒，妻子躺在床上大病初愈。
就算是想离婚，也得看日子，这男人属实没有轻重，但她也不能替原主抉择。
但她对着这样一张相似的脸说不出重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醒来的大美人一身病号服遮不住不自知的妩媚，寥寥几个动作自见风姿，如今像幅画一样坐在那里。
“先吃饭。”男人索性不再问。
魏茗浔压根没有什么食欲，“我不想吃。”
男人站起来，“既然如此，你好好休息吧，这个离婚协议你有记忆了再签。”
这几天，魏茗浔呆在病房里，她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浑身像是打碎了又重新组装起来，所有的一切以不同寻常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海量的繁琐的画面鱼跃到她脑海，一时让她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下了几场雨。
魏茗浔知道跌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里不是只有亭台楼阁，还有插|入云霄的巨型建筑；街上之人不再是跪拜行礼，而是行色匆匆；没有马蹄声哒哒，只有飞驰的方形盒子。
此时，她坐在飞驰的汽车里，看着外面不断变幻的街景，男人坐在她身边，两个人隔着半米远的距离，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下面让我们来看看已退圈的女明星明某最新消息，有市民在繁花酒吧看到明某搂着一年轻男子，两人举止亲密，似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昨日，繁花酒吧发生一起车祸，车祸原因不明，涉事司机已经被控制，据了解，繁花酒吧一个月前也发生过一起车祸，被撞女子刚从繁花酒吧出来……”
“这是我？”魏茗浔情不自禁出声，看着打着一堆方块的屏幕，她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叫马赛克。
按照她现在掌握的信息，已婚的原主应该在酒吧和其他男人搂抱在一起。
魏茗浔瞬间没有底气，她想着，不管是在隋章还是在这个世界，应该都是背德吧。
旁边的男人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隔了好久，说道：“一会会去见一个医生，是行业里的佼佼者，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原因。”
魏茗浔止住声，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就看到男人眼角下那颗红色的痣，活像是朱砂点上去的。
这痣生的让她厌烦。
她觉得有些头晕，索性将头转向窗外。
以前有画皮妖，聊慰相思，以前只觉是戏谈，现在看来却是无比真实。
好在这画皮妖懂事的很，在这男人眼角点了颗痣，让两个人泾渭分明，不沾分毫。
车厢狭窄，男女授受不亲，她是阑泽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的皇后，自然不能和别的男子靠的这样近。
魏茗浔掩唇咳嗽了两声，手掌撑在椅子上，往边上挪了挪。
车子暖气开的很足，魏茗浔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宋柏淳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人，没什么重量，身上有淡淡的医院消毒味道，刚要伸手触碰她的头顶将她移开，就听到她低语道：“阿阑……”
阿阑……又是阿阑！他又怎会不知，沈静安和明浔一起出演过《阑亭序》，戏里也是这样亲亲|热热叫着阿阑！
宋柏淳浑身脱了力，靠在椅背上，肩膀也随意借给明浔。
她脑子大抵真的撞坏了，从前就算再冷漠，也很清醒，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沈静安的名字，更没有提过阿阑这个戏名。
不过，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就算是脑子坏了，忘记了所有人，也没有忘记阿阑，沈静安对不对？
很好，真是太好了。
宋柏淳闻到她身上的气息，满满的消毒水气息。
只记得她第一次生病的时候，他坐在她床头，也是消毒水的味道，却带着一种阳光的气息，现在却再没有温暖的感觉，于是一把推开她，打开窗户，让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
他听到女人刚刚醒来的嘤咛声，没有什么好气道：
“到了。”
“到哪里？”女人一脸懵懂地问道。
她这张脸可真是具有欺骗性，宋柏淳频频压抑住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当初结婚的时候就仗着这张脸行凶，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着软糯的话。
明浔的嗓音很软，像是刚刚烤出来的棉花糖，偏偏还不怎么和旁人说话，这种优待确实极其富有迷惑性。
现在明浔依旧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摸着自己的头，因为刚刚男人强制将她晃醒，她一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怔愣地看过来。
“去看医生。”
魏茗浔终于有些意识，她才知道自己不是在隋章的宫廷，也不是在阴暗的地牢，而是到了两千年之后，和一个和阑泽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在一起。
也许是刚刚醒来让她反应迟钝，她忽地想起太后，太后在后宫养了很多面首，这些面首面貌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于是宫中有了传闻，太后在没有入宫之前有一个竹马。
虽然当时传播此言论的太监宫女都被诛杀，可有些事情还是瞒不住，明浔当时还在想，为何要在后宫养如此多的面首，就算面貌相同，也不可能是那个人。
如今，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脸，忽地就能理解太后的心思。
聊以慰藉。
纵使再也见不到的人，也可以在其他人身上找到影子。
魏茗浔被自己肮脏的念头惊到，如今世事无常，谁知她会不会重新见到真正的阑泽？
“你一直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是想说你脑子没有问题，不想看？”宋柏淳声音低沉。
“宋柏淳。”魏茗浔对着面前这个人淡淡道，像是在确认什么。
“怎么？”
“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你的名字。”魏茗浔按了按酸涩的脖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有鼻音。
名字是很重要的符号，代表着一个人的品行优劣，这个人叫柏淳，想必他父母给他起名字时多了心形至纯之意，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如此。
按照宋柏淳的要求，魏茗浔见到了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她想这应该和御医差不多，不过现在的手段果然先进。
她平躺在一张床上，这张床缓慢地移动进入一个巨大的环中，还有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声音提示她吸气呼吸，轰鸣声让她头更加刺痛。
从床上下来时，她几乎站不稳，竟是十分习惯地去靠向男人。
只是缓和之后，魏茗浔没什么表情地自己站起来缓慢往外走。
“脑中有淤血，可能会造成您夫人记忆出现紊乱，不过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很久，您夫人身体很健康，应该很快就会康复。”
“淤血……”魏茗浔听着面前穿白衣服的人说话，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却不知道自己什么症状。
相比她的状态，她旁边的男人表情有点复杂。
“医生，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她现在失忆了？”
“是的，严格来说是紊乱，比如把您认成别的人，或者不记得你们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医生面向宋柏淳说道。
“认成别的人？”宋柏淳扭过头。
魏茗浔侧过头，不再看他。
宋柏淳的视线有着说不上来的阴鸷，让魏茗浔觉得下一刻，这个男人就会冲上前来掐死她。
看来，这个宋柏淳并没有顺他父母的意，心性不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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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平稳行驶，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赵煜正想说些什么活跃下气氛，却只听见骤然高昂的音乐，他慌忙踩刹车，离的近了才看到前方马路旁有很多年轻女孩，每个人几乎都穿着同样的衣服。
车聚集也很多，不少人直接将车停在路边，造成极大的拥堵。
不过他们一片欢声笑语，手里有拿着□□短炮的，有拿着奶茶咖啡的。
还有的人手里拿着被灯带围绕的标语，聚集在一起合照。
赵煜这才意识到，好巧不巧，从脑科医院出来沿着主干道往前走正好路过仁德娱乐，这栋在夜晚十分耀目的娱乐公司。
这栋娱乐公司可算是本市有名的地标建筑，外墙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器，明星的海报以及新闻经常在大楼外面展示。
现在这些女孩估计是给哪个明星应援的。
“怎么了？”宋柏淳在后座问道。
“宋总，现在掉不过头，得等一下。”赵煜回答。
魏茗浔头微微靠在后座上，她依旧沉浸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不安定，头疼也没有得到缓解。
夜幕降临，这座城市再无半分熟悉的影子。
“沈静安！”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叫。
明浔耳朵嗡地一声，接着，透过车玻璃看到那栋神奇的建筑外观忽然出现一个男人的照片。
此人长相十分标致，要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俊秀，眼睛微微弯起，会有一种他只注视你的错觉。
在照片的旁边写着三个大字，“生日快乐！”
“沈静安！生日快乐！啊啊啊啊，他好帅！”女孩子兴奋地接连发出尖叫。
连带着晃动的灯牌形成了一片独特的浪海。
魏茗浔盯着这栋大楼放出的图片看，沈静安这个人……总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不过一时头痛，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打了一个喷嚏，只是觉得车内的气压更低了，这才发现宋柏淳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
那眼神很奇怪，不同于看到她的阴鸷或者冷淡，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本……我？”
好险，魏茗浔舒了一口气，她差点说成本宫了。
“怎么？想起来了？”宋柏淳不耐道。
“什么？”魏茗浔混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了看那个巨大的灯牌，又联想到那条酒吧的新闻，想了想宋柏淳对明浔的态度，莫不是——
原主搂抱的那个男人是叫沈静安吧？
魏茗浔想起医生说容易将宋柏淳认成别的人，宋柏淳面色不虞，现在这顶帽子化身成巨大的楼体广告笼罩在大地上，在宋柏淳的周围开出了朵朵绿色小花。
魏茗浔看看那广告，又不着痕迹看看宋柏淳，发现，他们两个人确实有点点相似，说不上是哪里。
没有回应。
男人鸦羽般的睫毛忽闪一下，夜晚昏暗的车内光线，让他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尊做工精良的雕塑。
在前面终于把车开动的赵煜：“这条路太挤了，这帮女孩也不怕风湿，老了得老寒腿，像我奶奶一样，一到下雨天就疼个厉害，到时候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穿个裙子来庆祝哥哥的生日。”
“开你的车。”宋柏淳哼了一声。
“好的，宋总。”
车平稳行驶，沿着林荫小路，周围的风变得凉爽，人烟稀少，像是到了山上。
如果魏茗浔不是坐在这辆车里，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回到了隋章王朝。
终于，在一切的静谧后，她先是看到穿过了一道镂花的铁门，铁门咣当闭合后，继续沿着小路开，她看到了一栋极其漂亮的建筑。
像是新闻中看到的城堡，在夜晚的衬托下，淡淡的黄色光晕笼罩在建筑外面，离得近了，透过车窗，闻到淡淡杜鹃花香。
魏茗浔看着这栋建筑，鼻子忽然酸涩起来。
这是原主的家，可她的家呢，风雨千载，想必早已残破不堪，了无踪迹，连她自己都停泊在这个世界，不知几何，也不知道那些未了的尘缘是否有机会再续。
“少爷，夫人，您回来了。”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人给他们打开车门，男人看似对他们十分熟悉，连弯腰的角度都很娴熟。
魏茗浔点点头，手掌搭在他的手上，像是以前在隋章是搀着大太监走路般。
管家：“……”
赵煜：“……”
看到两手交叠的宋柏淳：“……”
宋柏淳疾步向前走去，不再看他们，进入那栋辉煌的建筑中，留给他们一个被晕黄灯光侵占的背影。
魏茗浔盯着那背影看，似乎有些孤寂。
看来这原主真的把这男人伤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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