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逮人
李楚南到孙西亭家中一瞧，不见人，听家仆说他这会儿子估计在肖景行府上议事，便疾步向国舅府去。
比起坐马车，她更爱骑马，只是陛下严令禁止京城内骑马，怕伤着人。
“林叔。”
进门儿先同林管家打了声招呼，她才朝书房走，正巧肖景行与孙西亭已商议完毕，从书房出来。
“肖廷尉，孙令史。”
李楚南大多时候会遵守朝廷礼节。她虽贵为骠骑将军之女，却不爱与别家贵女一块儿赏花听曲，反倒日日与男子“混迹一团”骑马射箭。
人言可畏，京中说媒的提到她都直摇头，但骠骑将军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跑去官府给她求了个官，又因她女子之身，官位并不高。
李楚南喊“肖廷尉”是礼数使然，喊“孙令史”却多少有几分挪揄的意思在。
这会儿子她早三两步上前去用臂弯卡住了孙西亭，因为穿高靴，还用玉冠束了头发，竟然显得比孙西亭还高俊挺拔些。
孙西亭一时半会儿挣不开她，只好无可奈何地任她卡着。
李楚南使巧劲卡着他，好能分心同肖景行说话。
“大人，你猜我在红楼碰着谁了？”
肖景行显然并不是很感兴趣，绕过她准备回正房，李楚南早习惯了肖景行不搭她话，自问自答道：
“元轻衣！他是叫元轻衣是不是？就那个满嘴跑马的俊公子。”
孙西亭嘴角抽了抽，“满嘴跑马”这个形容倒是挺贴切。
李楚南料想肖景行总要有些反应，果不其然，听到元轻衣的名字，肖景行眸子眯了眯。
“你说在哪儿碰着他了？”
李楚南嗅到一丝危险，突然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卖了元轻衣。踌躇半天，索性放弃良心——元兄，你好自为之吧。
“嗯云莱客栈对面的红楼？”
她本就存了坏心在，一来她从没让肖景行破功过，发现元轻衣能有这作用，她自然想试试看。
二来那小红楼里漂亮姑娘如潮浪般涌来，这谁扛得住？为情破财实乃常事，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帮元轻衣不是？
不过肖景行最终也只是漠然地“嗯”了一声，步履从容地继续走向正房。
“大人累了一天了，哪儿有闲心管他？”
孙西亭皱眉道。
“说你傻你还不信呢。”
李楚南说着神秘莫测地朝肖景行的背影笑了笑。
“跟我打个赌如何？就赌大人今天会不会去红楼！我若输了，给你跑腿买一个月点心。”
孙西亭难得压李楚南一回，自然乐得打这个赌。
“不过，你要输了，就给我把陈俊书最近写的话本子都买来！”
左右一堆话本子也值不了多少钱，何况这赌自己铁定要赢。孙西亭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他和大人商议完已日薄西山，留在国舅府用过晚膳，再同李楚南在府上溜一圈儿消食，便已戌时。
肖景行用过晚膳依旧待在偏房，孙西亭早没兴趣陪李楚南盯梢。
“我说你还真是无聊，这有什么好赌的，怕我家中点心不够吃？”
李楚南把正准备起身的孙西亭压坐下。
“你别急嘛，信我女人的直觉。”
“原来你知道自己是个女人。”
“屁话，逛个红楼怎么就不是女人了。”
两人正争执着李楚南到底有没有女人样，就见肖景行从正房出来，低声吩咐了句什么，林叔很快就给他备好了马车。
李楚南不忘给孙西亭一拳，兴奋道：
“我说什么来着？呆子，还不跟上！”
【红楼】
元轻衣爱听琵琶，觉得新鲜。
除了魅魔，魔族基本对乐理一窍不通，能哼个调子都算不错了。
仙门则是瞧不上，认为琵琶曲都是风流俗乐。
不过，许久没来，小杏花又新学了不少曲子，一曲儿一曲儿弹下来，竟已过了个把时辰。
好容易奏完，小杏花将琵琶放下，圆圆的小脸上扑着淡红的花露胭脂，眉心描个鹿蹄花钿，显得娇憨可爱。
“以往你每过半个月就要上我这儿听回曲儿，怎么这回晚了好些天？”
“一言难尽，我新近没在云莱客栈歇了。”
元轻衣叹口气。
“这个留着日后慢慢儿说，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杏花看了看桌上的刻漏，又探头出去瞧了眼天色。
“还有半个时辰到亥时。”
嗯，还早。
小杏花这儿的客榻馨香松软，尤其舒坦，元轻衣躺得骨头发懒，迷迷糊糊都快睡过去了。
所以当背后响起一道低沉得有些发寒的声音时，他险些吓得滚下榻。
“今夜想睡街边了？”
元轻衣揉着额头转身，身后赫然是脸色看上去不大好的肖景行。
夭寿，肖景行居然也会踏足风流之地，是要学富家子弟一掷千金？哦，不用学，他不是富家子弟，他是富家家主。
心道：世人皆言肖景行品性端正，清风霁月，不近女色，进退有度。才道他是个小古板，原来只是藏得深。
“这不是还没到亥时呢么！”
元轻衣小声嘟囔一句，再说，他自己个儿不也在红楼逛嘛！
“见过肖廷尉。”
小杏花从未接待过这样的大人物，立马吓得站起身行礼。肖景行薄凉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她浑身一凛，觉得罗裙都快被冷汗浸透了。
好半天，肖景行才收回目光，她这才松了口气。
“回府。”
肖景行看着元轻衣，眉头紧锁，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压着些怒意。
虽说元轻衣不明白他这又是打哪儿来的无名火，但他总归是寄人篱下，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乖乖起身准备蹭肖景行的马车回府。
临走前还不忘冲小杏花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杏花，我得先走了，下回再来找你听曲儿。”
小杏花本就胆小，这会儿子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她心下猜测这位贵人定是有要事寻元公子，心下焦灼，却见他悠哉悠哉的听曲，故而起了脾性。
便偷偷朝元轻衣眨眨眼，示意他快些跟肖景行出去，莫要误了事。
肖景行将二人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马车晃晃悠悠，元轻衣迷糊劲儿还没过，被晃悠得又想睡，却见肖景行薄唇轻启，怒气未消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元公子先前口口声声称自己穷苦，要做国舅府的杂役，如今却还有银两来红楼寻花问柳。”
元轻衣一激灵，你听，你细听，肖景行这话里一分嘲讽两分薄凉三分怒意四分奚落，火势可不小，不顺着毛使劲梳，铁定消不下去。
但他连肖景行为什么起火都不知道啊！
不，元轻衣，你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厉姬聆的徒弟，世上没有你搞不定的人！
元轻衣撑头寻思好一会儿，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他悟了，肖至身边围着的都是世家贵女，名门千金，一举一动虽优雅高贵，却呆板无趣。
而小杏花娇憨可爱，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肖景行对她一见倾心也未必不可能。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自己一面说是他忠心的下属，一面又与他中意的姑娘独处，肖至怒火中烧实属正常。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直教他肖景行半夜逮人，直教他元轻衣勇迎风暴。
思忖一二，元轻衣掂量着回了话。
“小杏花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肖景行冷哼一声。
“庸脂俗粉，俗不可耐。”
元轻衣默，少年心事，口是心非，他懂，他都懂。
“你既住在国舅府，安生待着便是，老往红楼跑，像什么话。”
肖景行越这样说，元轻衣越笃定心中的猜测，你听，你细听，乍一听是怕他丢了国舅府的人，实际是怕小杏花对他芳心暗许吧！
少年心事，以公徇私，他懂，他都懂。
“肖至，你别多心，我不过去听个曲儿罢了。”
“元公子说话真真假假，我哪敢信。”
肖景行语气淡淡，一声声“元公子”叫得元轻衣牙酸，他先前怎么没发觉肖景行还有一身大小姐脾性，这阴阳怪气的模样真像极了师娘同师父生气的样子。
“我若不来寻你，你是不打算回府了？”
元轻衣心下恼他得理不饶人，见色忘友。说话也没讲客气。
“你不是让我过了亥时不许回府了？”
这他哪能知道，没过亥时，自然要回府的，若实在过了亥时，不就只能住云莱客栈了么！
亥时前回府有何难？还真把红楼当自己家了？
肖景行被他冲得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这样奚落他两句，突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想他与元轻衣相识也不到一月，自己到底因何与他置气？他早该知道元轻衣是个无赖性子。
他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元轻衣撑着脑袋好半晌，感到肖景行逐渐平息下来，便偷偷瞄了他一眼。
肖景行自然没有错过他的小动作，却也没出言为难，只是阖上眼眸，不再看他。
元轻衣愈发觉得肖景行大小姐脾性，总要生气，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人家都还没搞清楚他哪里来的气，自己倒先消下去了。
这么一想，倒还有意思得紧。
没过多久，马车晃了晃，在国舅府门前停下。
元轻衣先跳下马车，肖景行懒得搭理他，他也不想凑人跟前去讨嫌，还是少处为妙。
没等进府，就见门口捂嘴发笑的李楚南与面色不豫的孙西亭，看来李楚南又把孙西亭给捉弄了一顿。
向二人点头示意，他就自顾自进了府。
李楚南笑意更深，与孙西亭耳语道：
“元轻衣胆子可真大，敢甩下大人先走。”
孙西亭道：“他何时不是胆大包天？”
李楚南道：“不管怎么说，你输了，明日给我到集市上把话本都买来。”
孙西亭嗤一声，没将这事儿放眼里。
“我还不至于连买点话本的钱都没有。”
李楚南露出小虎牙。
“你买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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