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骗骗花（4）
今天是阴天。
天色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厚得像有棉絮的质感。
山洞里的营地点了灯，但环境依然昏暗，灯光把影子拉的很长，投在壁上，影影绰绰。偶尔风吹进来，烛光晃动，影子就像有了生命，张牙舞爪地要挣脱什么束缚跑出来似的。
这样的环境不免让我有些紧张，更何况我现在正面临一个事关生死的选择。
阿贝多朝我走过来，他的影子在慢慢移动，在坑坑洼洼的石壁上扭曲变形。
“药剂已经完成了。”阿贝多拿着两瓶药剂，将其中一瓶放在我面前。
“我会先喝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拜托你了。”
“……”你也会喝？
我在地上画出一个问号。
他静静看我画完，说：“毕竟是我配置的药剂，当然是由我担负起试药的责任。”
我想了想，添了个句号。
“是吗？这是我应该做的。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那现在开始吧。”说着，阿贝多已经拿起了一瓶。
在那瓶药剂里，我亲眼看着他放下乱七八糟的矿石粉末，不知名树叶，最后搅和搅和，现在还冒着色彩斑斓的烟。
我震惊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将药瓶送到嘴边，就快要喝下去的时候，我冲上前拦住他，暂时保住了我长期饭票的生命安全。
虽然我是作为备用小白鼠留在这里，但相处下来，我并不认为他是坏人，顶多性情与常人有些不同罢了。再者说，就算是陌生人，我也没有眼睁睁看着他送死的道理。
看着卷住手腕的叶片，他眼里有些疑惑。
“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什么问题？这瓶药就是最大的问题啊！您完全不怕死是吗？他那干脆的动作带来的冲击太大，我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半晌，我在地上重重画了个问号。
“不会有问题。”他明白我的意思，难得开了个玩笑，说：“这可能就是身为学者的自信吧。”
他平静的表情让我有点生气。说实话，像我这种贪生怕死，有了这顿不考虑下顿的人，根本无法理解为了“信仰”或是“理念”而轻视生命的行为，毕竟，活着是一切的基础。
我是这么想的，但我没有任何立场阻止他。
我缓缓松开了手。
“嗯，反应在正常阈值以内。可以饮用。”阿贝多将药剂一饮而尽，过了一会，他确认道。
药剂瓶不大，里面的溶液两口就喝完了。我看他面色如常，于是放心地拿起药剂瓶，哪知道刚一入口，就如同吞了一口炭似的，从口腔一路烧到食道。
我痛苦得神情扭曲，质问般地看向他。
“这的确是正常反应。”
明明和我喝了一样的药剂，阿贝多却依然表现得没事人一样，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在我设想的几种情况内，这种反应是最乐观的。”
在我视野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说。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
昨天痛苦的记忆还停留在脑海中，不知道是不是药剂的后遗症，我现在觉得头重得要命。
我摸了摸我的大头，意外地在头顶的位置摸到一个凸起。
这不由让我想到了昨天的那个实验。
这个阿贝多……我因为喝了他的药剂昏倒，居然还让我直接一头砸在地上。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寻找他的身影，想找他秋后算账。
扫视一圈，营地里没有人，但工作台边元素烘炉里的药剂还在咕噜咕噜冒泡，这很奇怪。据我所知，阿贝多从来不会放下未完成的实验去做别的事。
他出去了？我望向山洞外，看见有一串还没被雪完全覆盖的脚印。
我走到山洞前，又想起那个恐怖的炼金术机关，试探着扔出一个小石子。它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安全落地了。
我松了一口气，走出洞口沿着脚印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我看到的都是雪松，偶尔碰到一两只雪狐，没有别的生物，等走了很长一段路后，陡峭的山路逐渐平缓，再过一会，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绿色。
白茫茫的雪地里，一片开满塞西莉娅花的草地嵌在其中。
还没来得及惊讶，我瞬间缩成一朵藏在花丛里，因为我看见了阿贝多的背影。
他正弯腰将一束花放在一块石碑前。见他没注意，我悄悄移动到他身边，想重拾老本行吓他一跳。
阿贝多的身影近了。但我刚潜行到他身边，就见他直起身看向某个方向，好像遇见了认识的人。
“迪卢克老爷。”我看见他点了点头。
“阿贝多？”那人有一把好嗓音，低沉而动听。但语气似乎非常不悦。
“好巧。”阿贝多说。
“不巧。”迪卢克声音里带了隐而不发的怒气，“你应该明白我的来意。”
阿贝多没有立即回答。他将石碑前那束花仔细摆好，眼神认真得如同在进行某项实验。
“既然如此，那太好了。我也有事情找你。”阿贝多看向他，声音渐冷。“能不能请迪卢克老爷收回你那些烦人的手下？打着“冒险家”的名头，实则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然，在雪山，我可保证不了他们的安全。”
“不可告人？”迪卢克轻嗤一声，“谁才是见不得光的那个，你心里清楚。”
“是吗？说来听听。”
“还用我说出来吗？西风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士阿贝多和你的复生之法？”迪卢克提高声音，像是气愤到了极点。
“看来你知道了。”阿贝多叹一口气，“以你的消息渠道，知道是迟早的事。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如今的情况依然在我预料之内。”
我听着他们左一句知道，右一句知道，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彼此心里都明镜似的，迷茫的只有我。
现在都流行当谜语人了吗？我不理解。
还没想个明白，我听见有人说话。是阿贝多的声音。
“你难道不想吗？”阿贝多时刻都表现得冷静而温和，现在的语气反常地显得咄咄逼人。好像从温和的表面撕开了个口子，本来隐藏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迪卢克沉默一会。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没有想过活过来的可能不是“她”，只是长着相同皮囊的怪物？”
“我想过。”阿贝多淡淡地说，“这作为可能的结果之一，我当然考虑过。”
迪卢克看着阿贝多，脸上有些不可置信。阿贝多别过头去看那个石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没有人说话。空气沉默而压抑，几乎凝聚成了实体，让人喘不过气来。
沉默许久，迪卢克开了口。
他说，“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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