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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见良人


七月即将结束的时候,苏沐秋忽然告诉我,他遇到宁萱了。

        这个暌违多年的名字再一次在我耳畔响起时,却轻而易举地重新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嫉妒与伤心。我抬起头,发愣地看着他灿烂的笑容。我扯了扯嘴角,想要跟他一样勾起一个故人重逢的笑容,可是我却没能成功,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阵子,电视里正日夜不休地播放着陈晓陈妍希版本的《神雕侠侣》。正巧那几天播到十六年约满,神雕大侠杨过和小龙女终于在绝情谷底重逢的桥段。我忽然发现,苏沐秋和宁萱姐姐实在是适合《神雕侠侣》这个天残地缺的故事:宁萱姐姐和小龙女一样,莫名遭到不明不白的侮辱;而苏沐秋也恰似杨过,被逐出孤儿院,断臂求生。我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白白受过杨过恩惠的郭襄——甚至我还不如郭襄呢,我是程英,是陆无双,是公孙绿萼,是被杨过所误终生的许多面容模糊的女子中的一个。我就算一路逐光追随着他,也不过落得一个妹妹的身份,只能用一生来书写一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真正的女主角,总是要历经磨难后才会施施然重新归来。

        “宁萱姐姐……她还好吗?她在做什么?”我被自己的联想伤透了心,开口问他时,声音中带了点不属于我的沙哑。

        “她挺好的,现在在花鸟城的一家花店里干活,住得离我们很近。今天正好轮到她休息,才让我在超市里碰上了。她邀请我们明天去她店里坐坐,请我们喝茶。一起去吗?”

        我很想去——不如说,我很想陪着苏沐秋去,而不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宁萱。但是,好巧不巧,第二天我正好有一桩生意要做,顾客是特地从金华赶来的,不能推脱。沐橙第二天也要去高中参加分班考试,不能同往。于是,苏沐秋只得孤身前往。

        我的心中像是被人打了一个解不开的结。我扭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右上角的天气图标,最后一次试图阻止他:“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大雨呢,你别去了吧。”

        苏沐秋确实犹豫了一下。但是,最终,他还是挠着头说:“我今天答应了宁萱姐……也没跟她留联系方式,突然放她鸽子好像不太好。我先自己去一趟吧,下次再和你们一起。”

        我后来时时会想:如果我好好跟着爷爷学艺,在那天用易经或塔罗算上一卦,是否就能占卜到大凶之兆,及时地阻拦苏沐秋?又或者,如果我能够对自己也对他更有信心一些,在那天皱起眉头、挤出眼泪,和他闹上一闹,不允许他抛下我和沐橙独自前往花鸟城,那么是否他就能够躲开那天的厄运?再或者,我狠下心来,拒绝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陪伴苏沐秋一起走上那条街道,是否能够及时地推开他,或者替他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但是,这一切的可能都没有发生,我白白地错失了所有本可以拯救苏沐秋的机会。那天晚上,我失了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却仅仅是因为伤感他和宁萱姐姐可能存在的关系。

        这一夜对于苏沐秋来说似乎也是辗转难眠的。我转过身,望向门外,能看见客厅里的电脑仍亮着光,间或有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哒哒哒哒,击打在了我的灵魂之上。

        第二天,我被苏沐秋的开门声惊醒。他收起伞,一身雨气地进了门,水珠还在不断地顺着伞尖往下淌。我揉着眼睛,没精打采地翻身下床,却见他也面露倦容,看来昨夜确实没有睡好。

        “刚送沐橙去学校?”

        “嗯,外面雨还挺大。你什么时候出门?我送你。”

        于是,我匆匆地洗漱完毕,和苏沐秋一起出了门。他将我送到餐吧门口,见我收伞进了店,才遥遥地朝我挥了挥手,转过身,撑着他的那把红伞,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我在餐吧门口抬眼,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洒满了寂寥。

        餐吧当时正在放周杰伦的《晴天》。这个我们喜欢的歌手正无比应景地唱道:“刮风这天,我试着握过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他去见宁萱姐姐了。

        我心怀芥蒂地,灰心丧气地,心灰意冷地关上了门。大门嘭地一声在我的面前阖上,敲响了我们所有人青春的丧钟。

        我仍然记得那天那个从金华赶来的顾客。她已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而她英年早逝的丈夫年轻得令人心碎。老婆婆用她皲裂的手紧握住我,浑浊的泪水滴滴答答打落在她腕间的碧玉镯子上。我听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如果当初我能救下他,我就不会那么后悔……”

        在之后的七年时间里,那位老妪的话时时重响在我的耳畔。反反复复,如同缠身梦魇,又仿佛是一句可怖的谶语。

        2015年成为了我记忆中最冷的一个夏天。

        我在狂风暴雨中奔跑,盛夏残存的暑气被这场几年不遇的暴雨驱散一空。硕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击打着世界,仿佛上天也有无法宣泄的勃然怒火。冰冷的雨水仿佛要划破我的皮肤,我遍体鳞伤地扑倒在地,任凭手中的伞脱离我的控制,跌跌撞撞地被风席卷着吹远。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无数幽蓝的死魂走过我的身畔。或许苏沐秋也被裹挟在这其中。我透过眼前的雨雾试图去辨认他,但是他们没有等我,只是浑而不觉地走远了。

        在漫天冰雨之中,我忽然想起了八年前和苏沐秋在水月洞天里共度的那个夜晚。我眨巴着眼睛,近乎没心没肺地问他,什么是“天人永隔”?

        我垂下了头,任凭温热的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变得冰寒刺骨。

        ——这便是天人永隔。

        苏沐秋没有等到沐橙,没有等到叶修,也没有等到我。在那个十年一遇的暴雨天,他平安地将沐橙送去了学校,平安地将我送到了餐吧。可是,他却并没有让他自己平安地归来。

        他在从花鸟城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

        而他的魂魄却也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每个人都觉得天塌了,仿佛我们头顶的苍天骤然之间破了个大洞,再也没有办法填补。苏沐秋的身躯死去了,苏沐秋的魂魄消失了,于是世界也即将走向灭亡。

        可是,没有,世界没有随着苏沐秋一起终结。暴风雨过去了,时间还在义无反顾地向前奔跑。日复一日,我们离苏沐秋曾经存在过的时间越来越远。

        叶修在抽完了手边最后一包烟后,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烟灰,重新拿起一叶之秋的账号卡出了门。沐橙有好多天不愿意吃饭不愿意说话,但是最后还是走出了房门,颤抖着捧过我递给她的一碗热粥。我在苏沐秋的头七那天收到了z大姗姗来迟的录取通知书,捏着蓝色封皮的通知书,想到当初自己满心满眼地为了苏沐秋才考来了杭州,我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充满讥讽。

        但是,我却还是拿着录取书去报道了。我成了z大的大一新生,像所有普通的学生一样挠着头选课上课,与室友慢慢磨合生活习惯,与辅导员斗智斗勇,自愿或非自愿地参与各种有意义和无意义的校园活动。和普通的学生不一样的是,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盘下了一家店面,照着爷爷的嘱咐布置一番,在周末到店里经营人鬼生意,努力地精进提高自己的通灵能力,努力地在这茫茫人海中徒劳无功地搜寻着苏沐秋的一缕幽魂。大一就这么忙忙碌碌地过去了,然后是大二,大三和大四。时间徐徐流过我的生命,四年竟就这么轻易地滑走了。

        我的宿舍离苏家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但是我在没课的夜晚还是会赶去和沐橙一起吃晚饭。当年我的厨艺就不如沐橙,甚至还不如一年内自学成才的苏沐秋,做出的菜肴色香全无,只担得起一句“不难吃”的评价。但是,沐橙每天放学后却还是会乖乖地把我做的每一盘菜吃干净。

        叶修已经成了嘉世的王牌队员,跟着战队南征北战,再也不需要我们给他去网吧送饭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一般只有苏沐橙这一个小姑娘。当年我还觉得苏沐秋租下的房子又狭小又逼仄,如今这里却处处都显得太大了。窗台上的植物因为疏于照顾,都枯萎死去了,也算是殉了它们的主人。我原本想着再去买一些绿植来,也算是陪一陪孤独的小姑娘。然而,一想到花鸟城,却又牵动了我内心的隐痛。

        苏沐秋去世后,我们没有人再去过花鸟城,便也无从知道宁萱的消息。宁萱知道苏沐秋的事了吗?应该是知道了。她会不会比我更加难过?我想象着小龙女在绝情谷底等待了十六年,终于等回了她的过儿。然而,一朝欢愉,杨过却很快死于非命,尸骨无存。我不敢再往下细想了。

        沐橙在读完高中后决定继承沐雨橙风的账号卡,跟着叶修进了嘉世。我试着劝说过沐橙,可是姑娘长大了,自己有了主意。她和苏沐秋果然是亲兄妹,犟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十年前苏沐秋为了照顾苏沐橙的生活而放弃了学业,十年后苏沐橙却为了继承苏沐秋的梦想而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沐橙的。”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一向不怎么靠谱的叶修给我吞下了一粒定心丸。他斜靠在门旁,懒散地用打火机点燃一根烟,一边吐出一口白雾,一边说道,“替你,也替苏沐秋。”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转过头,学着苏沐秋的模样凶他:“以后少在沐橙面前抽烟。”

        小姑娘长大成人,我也总算是卸下了照顾沐橙的责任。本科毕业前,爷爷说自己要慢慢地准备退休了,希望我能回上海开始接手他的工作。伤心之地本就不必多留,即使四年过去,杭州的一景一物依然能牵动我的每一缕悲思。我顺从地关闭了杭州的分店,保研回了上海的f大。

        原本我打算硕士毕业后全职接手爷爷的店铺,然而爷爷却并不着急,建议我先找一份正常的工作做几年。通灵师仰仗的不仅是一双天眼,更是要在世事人情里滚过一遍,修出一点洞明学问和练达文章,才能真正洞若观火地做个摆渡之人。

        我自认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兴趣,便四处投实习简历,尝试了几种职业。研一时,我前往自己的高中母校光远中学实习。我教的是个地位边缘的副科,高一高二时不受重视,只有高三选了这门课的学生才会老老实实地认真写作业。于是,我成了高三办公室的常驻劳动力。一天傍晚,我临下班前见一男一女两个学生背着书包走进了办公室。一问才知道,他们都是高三的学生,上午代表学校外出参加比赛了,错过了早晨的语文默写,如今是来补默的。他们的语文老师恰好是我高三时的老师,我曾担任他的课代表。于是,哪怕我并不是语文学科的实习生,他也会习惯性地使唤我跑腿做事。这天正巧他赶着要去开会,便把这两个学生打包扔给了我,让我帮忙监督他们默写。

        我见他们既要比赛又要默写,实在辛苦可怜,安排他们坐下后,给他们一人递了一块曲奇饼干。在把饼干递给女生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她的书包上挂着嘉世战队的钥匙圈。

        这枚熟悉的红色枫叶刺痛了我的眼睛,让我在一瞬间有了落泪的冲动。

        “顾老师,您咋了?”眼尖的小男生察觉到了我的反常,抬头问我。于是,那个拥有着嘉世钥匙圈的女生也抬起了头,一双疲倦的眼睛茫然地望向了我。

        我急忙奋力摇头,想要甩干眼前逐渐弥漫的雾气。我强装出笑容,指着嘉世的钥匙圈问那女生:“小程,你也看荣耀?喜欢嘉世啊?”

        这个程姓小女生的脸微微一红,正要开口,坐在她对面的男生却抢先一步笑开了:“老师老师!我告诉您个八卦!她的男朋友当初喜欢嘉世,所以才送她这个钥匙圈的!”一番话说完,小女生整个人都面红耳赤,伸出了手想要打他。

        我哑然失笑,看来叶修他们这几年真的很有名,连我的学生们都喜欢嘉世。

        “那你们玩荣耀吗?”

        那个男生彻底没了默写的兴致,把笔一摔,跷起了二郎腿,洋洋得意道:“玩啊!当然玩!除了程君霓这个傻蛋不玩之外,我们谁不玩啊!老师,您不会也玩荣耀吧?”

        “很久以前玩过,但是好多年没玩了。”我轻轻咬了咬嘴唇,勉力笑了起来,“我以前是个剑客,还有人给我做了个银武呢。”

        “牛x啊顾老师!银武!您一定是个大佬!”那个男生一蹦三尺高,他又指了指坐在自己对面、正在努力屏蔽噪音低头默写的女生,“老师,再告诉您个八卦,她男朋友玩的是神枪手,也是个大佬,马上就是职业选手了。”

        神枪手。

        我有一瞬的睖睁。

        ……是神枪手啊。

        “姓郑的侬脑子瓦特啦!周泽楷他x的什么时候成我男朋友了?”腼腆的女生终于忍受不住,将手中的黑色水笔丢向了那个男生。

        两个学生虽然闹得鸡飞狗跳,但却还是赶在他们的语文老师回来前完成了默写,将卷子交给我后便离开了。我虽然不是语文老师,但却还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他们的默写成果。女生应该是个语文学科的尖子生,字体优美娟秀,每一句诗都规规矩矩地默写正确了。相比之下,那男生则粗野狂放得很,默写空了一半不说,连仅有的几句回答都错得七零八落。我忽然看到了熟悉的题目——正是我那年的高考题,今夕何夕。

        那个活泼的男生大笔一挥,留下一句“不见良人”。

        真是可惜了。

        差一点点就对了。

        我放下他们的默写卷,怅然地抬起头。这一天,因为这两个学生的缘故,我走得比平时都要晚一些。金红色的晚霞旖旎缱绻,但转瞬便被夜色吞没了。

        在那一天,我便决定要当高中老师。并不是因为这份职业的待遇有多优厚,也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喜欢、多么适合。

        ——可能只是因为,我在那群蓬勃生长的孩子的身上,恍惚间看到了从前的我们。

        羞怯、腼腆的我。

        灿烂、明亮的他。

        以及在我们面前无限伸展的、仿佛有着无穷希望的未来。

        后来,我确实在新闻里看到了他们口中的那个神枪手,未来的枪王,周泽楷。

        可惜、可惜……

        如果苏沐秋还在的话,他们或许还能见上一面。苏沐秋或许会点头赞许那个男孩说后浪可畏,或许会摇头轻笑说,这小孩不错,但比我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啦。

        苏沐秋也许也会和周泽楷一样,有个响亮的称号——既然叶修是斗神,那么他或许是枪神?又或许是神枪?或者……

        他本该有明亮灿烂的未来。

        想到这里,我忽然停了下来。我抬头,望向窗边的苏沐秋,忽然之间竟心痛得难以为继。

        他本不该在这里,以一副幽蓝色的身躯凝望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他本不该在这里,用怅然若失的语气谈起七年前的旧友。

        他本不该在这里,徒劳无功地想象着一个并不属于我们的未来。

        在泪水氤氲开我眼前的景色之前,我只是想到——他本来应该在嘉世的俱乐部里,或许正在和没有退役的叶修并肩作战,或许正在为了被迫退役的叶修而据理力争。他会是和叶修一起开启荣耀时代的人,他会是和斗神齐名永垂荣耀历史的神枪,他会是那个操纵着千机伞身法干净利落的君莫笑,他会是……

        ……至少,无论如何,他会是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

        我忽然觉得我们的人生就像是一道差一点点就写对了的默写题。我明明有着满腔的悲愤与委屈,可是却根本无处宣泄。没有人能够为这桩遗憾担负责任,我甚至连一个罪魁祸首都无从找寻。千言万语,却只能哀叹一句——可惜了。

        今夕何夕,不见良人。

        我快速地伸手,抹去了眼角不断渗出的泪水。苏沐秋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坐在我的对面,静静地望着我。他当然知道我为什么哭,但是他却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我猜想,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自己。

        我抹干了泪水,但却还是止不住地吸着鼻子。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我不断抽气的声音。良久以后,待我平静了下来,苏沐秋才慢慢地开口,小心翼翼地问我:“小晴……顾爷爷……能给电脑施法吗?”

        “……当然不能,你在想什么?”我红着眼睛,却被他气笑了。给电脑施法术,确实是个很创新的想法。

        “我今天早上在顾爷爷家,看到那些桌椅被施了法后,我也能碰,所以……”

        “那些桌椅都至少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汲取天地之精华,自己生出了一团灵气,因此才能施法。电脑才发明多少年……不行的。”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可能再过一千年……还有点希望。”

        苏沐秋听说自己至少有一千年玩不到电脑,不由地失望地垮下了肩膀。

        “那么,如果把电脑当成贡品呢……?你看,我能碰到那个贡品的橘子……”

        “那是食物。”我失笑出声,但是却看破了他的心思,单刀直入地问他:“你还想玩荣耀?”

        “怎么能不想呢。”他长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了。他伸出手,望着自己清癯修长的十指。他一点都没有变老。我不由地想象:如果现在,十八岁的苏沐秋和二十五岁的叶修再走进竞技场,他们又会分出怎样的胜负?

        我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别露出这副表情,开心点。”见我又神情落寞,苏沐秋伸出手,虚无地揉了一把我的头发,笑了起来,“我现在这样倒也不错,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干嘛干嘛,想见谁见谁。不会饿,不会困,不会累。有你在,我还能跟沐橙叶修他们聊天……想想看嘛,以后叶修都变成糟老头子了,我还是那么帅,你得天天帮我嘲笑他……真的,挺好的。”

        他这番话又勾出了我的一些眼泪。我背过头去,不看他。

        他说他挺好的。

        可是……

        我想让他活。

        我真的想让他活下来,哪怕几率微乎其微。

        我想看他长大,想看他变老。

        我不想让他活在鬼魂之间,我想让他活在这世上。

        “沐秋。”我扭过头,忽然喊他的名字,喉咙干涩发烫,像是被火灼伤。

        在他给出回应以前,嗡嗡作响的手机打断了我的话语。是爷爷打来的电话,我急忙从床上抓起手机,接通电话,快步走出了房门。

        在合上房门、将苏沐秋拒绝于房内的瞬间,我忽然觉得滑稽又好笑——方才我还责怪他和叶修有着不能说的秘密,这会儿却是我要瞒着他接听爷爷的电话了。

        我们每个人都各怀心事,你欺我瞒。

        “喂,爷爷?哪能讲?”

        “寻着你们苏阿姨了,她估计马上到杭州找你们。”爷爷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还有,那个老余的事……”

        听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我暂时没联系到他,但是我找到了他的师叔和师公的魂灵,请他们来家里聊了一会儿。”说到此处,爷爷忽然压低了声线,连语言都不自觉地切换回了方言,仿佛要特地为之后的话加上一层精心的密封,“熙华……侬晓得当初老余讲的那个魂飞魄散的人是谁伐?”

        我挂上爷爷的电话,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回房间。房间里果然多了一个身影,我一点都不感到惊讶。我稍微等待了一会儿后,才走上前,打断了这对母子时隔二十余年的团圆。我朝眼前这个暌违多年的人露出了笑容:“苏阿姨。”

        美丽的青年女子松开了苏沐秋的手,朝我迎了上来。她的眼中有泪水与哀恸,她用苏沐秋恰好听不见的声音对我说:“小晴,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我垂下了眼睑,低声回答。

        她要说什么,我都知道。

        她想告诉我,千万不要试图去救苏沐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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