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离离原上草
来者都是客，陈时很自然地开口问他吃点什么。乌源盯着他看了五六秒，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陈时都被看得有些发毛来他才慢悠悠地把视线转移到了墙上贴的菜单。
“饺子，粽子，肉饼，汤包，虾饺，烧卖，奶茶。”乌源一开口就点了一串。
“都要一份是吧？在这吃还是打包？”陈时尽职尽责地提问。
“嗯，在这吃。”乌源自顾自地抽了几张卫生纸使劲地擦桌子。
陈时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点这么多还以为是要带回去分给别人，结果竟然是一个人的份量。陈记的食物走的都是物美价廉的路线，每一样的分量属实说不上少，他从开店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食量这么大的客人。
“吃不完可以打包。”陈时还是提醒了一句，然后去后厨取了乌源点单所有的食物，分了两次送到他的桌上。“请慢用。”
乌源倒是没让陈时费心，他学着其他食客的样子自己去碗橱拿了筷子，又去小料台给自己的饺子碗挑了点葱、香菜什么的，陈时看他还加了一勺辣椒。
因为客人比较少，所以陈时就坐在前台那边，借着前台桌子挡住身形，只露出半个脑袋时不时瞄着乌源。
这家伙先从饺子开始吃起，吃的速度不算慢，动作也不显得狼狈，能看得出是真饿了。一个接一个的，转眼饺子就吃完了，这家伙还喝了口汤，结果像是被自己加的辣椒油给辣着了，连呛了好几下。
陈时躲在桌子背后偷笑，他店里的辣椒油参考了湘省和川省那边，走的干辣加香辣的路线，跟本地那些看着流口水吃起来并不怎么辣的辣椒酱完全是两码事。
乌源抽了张纸捂着嘴巴咳了几下，陈时看他脸都有些涨红了。他拿起桌上的冰奶茶猛喝了两口，又深呼吸了几下才把那股让喉咙发痒的辣意给压了下去。
没有停顿，乌源的筷子又伸往了装小笼包的屉子。灌汤包别人最多一口一个，这家伙一个刚塞进去还没嚼另一个就到嘴巴口等着了，两个包子把脸颊两旁塞得鼓鼓囊囊的，显得有些蠢萌。只见他费劲地使动牙齿上下咀嚼，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嘴巴却在大幅度地动作，画面看上去还挺行为艺术。
这下子别人是真不会把他当街头混混看了。
等到他吃完桌上所有碗碟里的食物，陈时已经看得麻木。乌源起身，擦了擦嘴，把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来到了陈时对面。
“多少钱？”乌源一如既往地抽出一个皮夹子准备付钱，这年头还用现金的年轻人还真是少数。
陈时很快地给了一个数字，乌源拿了一张十块的纸钞，又数了一堆硬币放到桌面上，陈时数过后对他点点头：“慢走。”
结完账，乌源也没有离开，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是眼神却不往陈时这转。
“还有什么事吗？”陈时好脾气地开口了。拜对面小区那帮子老年人所赐，现在的他对待性格古怪的客人已经有了十足的经验。
“我想请你吃饭。”乌源说话的时候视线从陈时脸上飘过，但是又很快移走了，能看出来他是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无功不受禄，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陈时不甚礼貌地一口回绝了邀请。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乌源扭捏了一会，还是说了出口。
陈时一脸奇怪表情地回道：“我是个厨子，除了做饭，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就是做饭有关的。”乌源说出口之后倒是轻松了不少。他点头，似乎给了自己勇气般接着说了一句：“不麻烦的话。”
“你说说看。”陈时看出了他的拘谨，但也谨慎地没有直接应下。
现在店里生意还成，不需要像过年那会一样接外单，外单赚的钱虽多，但是因此而影响到店里的生意那就是得不偿失了。自己的店才开不到半年时间，在大众心里还没有形成一个铁招牌，赚的钱也远远不够，转型的事情还得等等。再者说，易白走了，他也找不出时间准备宴席或者比较复杂的菜色，光早晚两次营业就够他忙活了。
乌源盯着桌上的二维码开口道：“这次想拜托你做一些你店里有的点心，但是需要的量大而且时间比较紧张，如果你做不了的话现在就告诉我。”
他顿了顿：“数量暂时还没定，应该会在九十到一百份左右，品类就是粽子，口味你看着做。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这边今天统计好了数量让人发给你。”乌源看了眼手机，补充道：“我们会先付百分之五十的定金，你算好价格了告诉我账号。粽子周日我会派人来拿，到时候给你尾款。”
说完一大段话，乌源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可见是真没什么请人帮忙的经验。上次，也就是第一次来，他带了那么多小弟撑场面，还挑了个很晚的点，陈时也就没发现他的不自在。现在嘛，至少陈时是觉得有些好笑，这个混混头子竟然还是轻微社恐，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不知道怎么混的。
于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优越感，陈时开口了：“这倒是没问题，现在才周三，我明天开始做的确有些赶，但也来得及。粽子你们按九折给钱就好，还要多谢你。”
乌源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明白。
陈时笑了笑，“给我带来这么大一单生意，谢谢你。”
乌源耳朵边有点泛红。多少年没人对他说过感谢的话了，作为一个街头混混，他从中学开始听到别人的评价都是不太好的那种，别人对他的态度也是厌恶加害怕，所以这会他听到陈时的话还真是有点别扭。
“扫了，到时候请你吃饭。”加上鹅信，乌源还是执拗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出门的时候还差点撞到准备离开的尤羡。
尤羡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陈时这边。离得有点距离，她用口型对着陈时说再见，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要走了，陈时也笑着招手回应。
这会已经到了中学放学的时间，巷口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人流也密集了起来。没一会，那件浅咖色风衣就消失在了人潮中。
初中生们追逐打闹着从陈记门口经过，偶尔有人进来，陈时就微笑着地上前去招呼。晚上的人来得没有早上那么多，所以在易白不在的第一天，陈时暂时还没有感觉到特别累。
有人问起那个瘦瘦的小哥的时候陈时就会笑着说他辞职了，不少人感到惋惜。还有人关心陈时门口贴了几天的招聘广告，陈时也都一一回复了过去。
关店的时候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陈时骑着三轮，把伞架在了车头的把手上，开着近光灯小心翼翼地在雨中驾驶着车子。细细绵绵的雨穿过三角形的灯光砸到了地上，溅起朵朵水花。陈时这辆电三轮在来的时候忘了带充电器了，所以刚骑到没十分钟，电就没了。停下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最近的公交站还有一段距离，陈时只能悲催地下车推着走。
走着走着，雨逐渐淋湿了他的背，水花逐渐打湿了他的裤脚，汗也慢慢地布满了他的额头。陈时气喘吁吁地推着车子，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迟疑地声音。
“陈时？”隔着雨声，这道声音并不怎么清晰，可陈时却听得格外清楚。
他应答了一句，停下步伐，直起有些酸痛的背脊，回头看向身后的方向。
一把白色的伞，带着绿色蕾丝边，伞下是个姑娘。
陈时擦了把脸，揉了揉掉进眼里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液体，再定睛望去。
尤羡。
她怎么在这？
想着就把话说出口了，尤羡走近了两步，叹了口气：“怎么两次见你都是在下雨的时候。”
她把陈时车把上的伞取了下来，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伞，一只手撑着陈时的伞，把他遮得严严实实的。
“公交一直没来，我打算走两站再看看，前面有个中转站比较大，很多车会在那停。”她示意陈时边走边说，陈时又重新弓着身子开始推车，这次再没有雨淋在他身上了。
“你的车坏了吗？”
“没有，只是没电了。出门的时候我忘带充电器了。”
“那怎么还骑出来了？”
“赶着回家没注意，骑的时候才发现不剩多少电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我忘带了手机，又回去取了一趟。”
“诶，你要不把它停哪吧。”尤羡提议道。
“唔，我是这么想的，可是附近没什么地方可以停。就停路上我怕明天得到城管那去领了。”陈时一句话是喘着气说完的，看得出来累得不清。
“公交站附近应该可以停，不过这里到那还有十几分钟的距离。”尤羡同情地说。
“嗯。”陈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伞外的世界下着淅沥沥的雨，陈时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还是没想出什么话题来。
尤羡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一边哼着歌，一边仔细地打着伞，确保两人都不会被淋湿。
十三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尤羡把陈时送到了最近公交站旁的停车场就走了，陈时拿着他带有余温的伞，目送她离去。
那把小白伞停在了路边的公交车站里，钻到了棚子下，收了起来。陈时锁车的时间里，很快，几辆公交车接连经过，等他拿着伞走出停车场，站台上已经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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