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萨拉盖尔”号吹响起航的笛鸣，苏希罗纳抱着莱恩，茫然地看着码头上忙碌的水手。稀里糊涂就决定带上值钱的家当不告而别，抛下一切完成和半完成的研究项目远走它方，好像不值得，但是为了自己的名誉……为了将后能带着莱恩正常生活下去……或许，离它的地盘越远越好，就是唯一的选择吧？
莱恩安静地窝在他怀里。今天是个出航的好天气，太阳晒熨得它的身体抱在怀里微暖，像真的活的小孩。
“苏希罗纳教授！苏希罗纳教授！”突如其来的疾呼声越来越近，白发女孩破开熙攘的人流冲到码头边缘，萨拉盖尔号已经缓缓离开码头。希里狂奔着踏过码头一跃而起，轻松利落地踏上缓缓驶离的船舷上蹦下甲板，这干脆的动作和爆发性的优美力量惹来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水手们的热烈喝彩。
“苏希罗纳教授，为什么突然要走？”
苏希罗纳张了张嘴，理由似乎有很多，但是哪个都好像说服力不足。
最终他给出的理由是：“我已经不配在学院继续待下去了。”
“从没有人说过你不配，苏希罗纳教授，你不觉得你做的决定太草率了吗？我已经把实验亚种都找回来了！你的邻居对你毫无怨言，他根本没发现你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你真的就此丢下你的一切，那就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苏希罗纳的眼神有些茫然，无从决断。希里低头看到他怀里的莱恩，面色苍白的魔法稻草人木然地看着她，尽管他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希里还是从它空洞的眼睛里读出了某种出于戏弄的强烈恶意，就像盘绕在埃泰叶厄土地上影响自然魔法循流的可憎诅咒，本能地给人强烈的不舒服的尖锐之感。
不能再让这个稻草人继续再在他身边待下去，决不能再让它影响心智的诡计得逞。希里柔和了语气：“你确定要走？你邻居教授很担心你，他有门研究经费被财务办卡了流程，我来时他还和我抱怨，说以前这些事都是你来做的，现在你离开，他就什么都束手无策了。”
苏希罗纳沉默不语，在两人对峙的时候，船舷传来轻快的击打声。阿瓦拉克站在船上，他抓着船桨：“如果现在想反悔，就跳下来。”
苏希罗纳挣扎犹豫的脸色愈发激烈，阿瓦拉克又敲了敲船舷，节奏舒缓得像敲打某种击打乐器：“再不跳下来的话，我划的船就跟不上了。”
希里说：“学院里不光有你的研究成果，还有你的学生们……”忽然想到半夜里探查二号办公楼线索那次，他梦中怒吼：“延毕！”，自己的话不会起反效果吧？
苏希罗纳果然叹气了：“哎，我的学生们啊。”此时却没表现出什么额外的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来，更接近于被勾起心事的无奈，终于下定决心，把身边的行李先扔上小船，再一手搂着莱恩扒着船舷栏杆跳下来，希里看着他有点笨拙和小心翼翼的动作，落上船小船剧烈摇晃了下，苏希罗纳也跟着晃荡的船只平衡歪斜，差点仰面栽回水里，阿瓦拉克伸手拽他站稳。
希里目睹全程，注意力尤其放在莱恩苍白的面孔上。在苏希罗纳跳下船时，希里可以清晰肯定地确认自己看到莱恩面部表情有微妙的变化，极其强烈的狞恶。
快得像是错觉，眨眼莱恩又是那个苍白瘦弱的小男孩，麻木得没有任何表情。
它有问题，一定要尽快设法分开两人，并且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隐患。被老巫妪用魔法塑造起来的生物，光一把火绝对是烧不死的，必须先知道莱恩前身遗骸埋葬在何处。
船缓缓靠岸，苏希罗纳上岸徒步走回学院，从头到尾他没有说一句话，脚步缓慢沉重，心事重重。
希里看向阿瓦拉克，他瞥到她的眼神，没有说什么。
一路沉默着回到二号办公楼，屋里熟悉的凌乱。一进屋苏希罗纳便丢下了行李，任由它躺倒在地，自己一屁股坐下来，又在搓揉他所剩无几的头发。
“为什么会想到突然离开？”
苏希罗纳搓着手：“我觉得我已经没有颜面在学院待下去了，我愧对我的研究。”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它的想法？”希里说话的时候直直看着莱恩，她的质问语气让木然的稻草人有些坐不住：“你想说什么？”
“你在影响他的理智决定。”希里不客气地说出了她一直以来的怀疑，“苏希罗纳教授，如果你不想稀里糊涂的死掉，请你告诉我，你的儿子埋葬在哪里。这个稻草人寄居的灵魂是不是你儿子，查过了才知道。”
“你这是污蔑！”莱恩尖叫起来，“他当然是我爸爸！”
“也许你心里并没有把他看成一个好父亲呢？想报复他？”
莱恩恶狠狠地盯着希里，苏希罗纳叹着气开口：“好了，好了，女士，请不要再谈这个，莱恩是我的孩子，这是毫无疑问的事，至于其他……请让我再好好想想，抱歉。”
希里失望地摇头，苏希罗纳如此态度，真叫人觉得无可救药。
“等一下。”在希里转身欲走的时候，苏希罗纳忽然说，“让你辛苦跑那么远的路，实在惭愧。我记得我在书房桌上有本夹了维瓦第银行支票的实验记录本，那张支票数额不高，不过我想应该足够感谢您对我的帮助了，谢谢你努力帮我找回了实验亚种，谢谢。”
为什么不自己上去拿还要我来找？希里差点问出口，苏希罗纳紧接着说：“我还想静一静……抱歉。”
“吉薇艾儿。”阿瓦拉克走过来，“你上去看看吧，我还想和这位先生聊一会。”
希里点头，转身上楼梯，在一楼大厅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前，她看到阿瓦拉克在苏希罗纳面前坐下，拿出了一副……昆特牌。
这可太行了。
来到二楼。夹着银行支票的实验记录本……书桌上的书本、档案袋夹数不胜数，凌乱不堪。
书脊标注是“实验记录”的书本单独放在一个书立里，足有二十几本。希里逐本拿下来抖搂，却没抖出什么支票出来。
再仔细一琢磨，“实验记录本”可能是托辞，真正应该找的是日记之类的本子。她继续翻找，抖来抖去，纸页哗啦，从一本书抖出一支钢笔来，耀眼的金光跳跃着滚落下来。希里拿起钢笔，笔夹的材质似乎是黄金，摔下来磕碰有些变形，表面有轻微使用划痕，上面刻着优美的花体字：“维瓦第银行赠”。
实验记录本实指日记，所谓维瓦第银行支票……该不会指的是这支钢笔吧？
希里再抖了抖摔出钢笔的本子，再抖出什么纸来，这下可以肯定他说的“支票”实际代指钢笔，黄金笔夹值不少钱，没白来。
接着她翻阅抖出钢笔的书，这本书没有写任何书名，零散地记录一些研究发现和思路灵感的文字、潦草的草稿，还有抱怨同事学生笨蛋拖后腿的发泄式脏话。
一页页翻过去，希里终于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话语，笔迹被从前的泪水洇开得模糊不清，把书页挪远些勉强可以辨认出字迹：“今天，我的孩子死了。”
“他终于摆脱了长久的病痛，终于可以不用顺着我的心愿强迫自己活下去了，我想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再翻过一页：“我还是很想念他。”
“总觉得他还没有死，他还在房间里等我做好饭。”
“今天去静火墓园去看望我的宝贝，来了个很奇怪的人……”
静火墓园！希里合上书，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去了，必须尽快赶去那，防止生变。她揣上钢笔冲下楼，楼下阿瓦拉克和苏希罗纳的牌局刚好结束，他抬头：“吉薇艾儿，你找到了？”
“找到了。”希里从容地向苏希罗纳笑，“非常感谢，再见。”
阿瓦拉克站起来，向苏希罗纳告辞，两人离开二号办公楼走到学院门口阿瓦拉克才问：“发现什么了？”
“莱恩的遗骸在静火墓园。”希里说，想到一个问题，皱起眉头，“还不知道静火墓园在哪里。”
“肯定有人知道。”阿瓦拉克目光扫视过街道，“看，那里有个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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