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现场
清晨，一望无际的湛蓝的海面上停着一艘私家游艇，几只海鸟在游艇上空盘旋片刻，俯冲下去，落到游艇甲板上。
甲板上，淌满了鲜血，正溢向阶梯，沿着阶梯一级级向下蔓延。
卓念蝶被鸟叫声吵醒，她皱着眉慢慢睁开眼，嗅觉先于视觉觉醒，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厌弃地想，又死人了。
身子被沉重的物体压着，她吃力地抬起头，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压在她的身上，肥硕的脑袋埋在她心口。
卓念蝶一阵反胃，用力将男人从自己身上推开，从甲板上坐起。
男人在甲板上翻了一圈，面朝上四仰八叉地躺着，早已没了呼吸。脖子上一个血窟窿还在向外冒着血，看来那一甲板的血正是从此而出。
卓念蝶低头看看自己右手上紧握着的金属摆件，近一尺长尖利的三角长刺一端，沾满了鲜血，那截面的形状与男子脖子上的窟窿完美契合。
又杀了一个！
卓念蝶将手中的金属摆件狠狠扔开，金属件砸在船舷上，发出激烈的声响，吓得海鸟们扑啦啦地一飞而散。
船上再没有第三个人，海面上一丝风儿也没，世界静谧得令人害怕。
“啊！有人吗，来人啊，来人啊，啊。。。”
卓念蝶受不了这种安静，她发了疯般地嘶喊着，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回荡着她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消逝在巨大的安静中。
她崩溃地低下头，屈起双腿，将自己埋在膝盖之间。
已经是第二十个了，二十个！
每次醒来，她都身处杀人现场，手握凶器。
而每一次，她都不记得怎么会出现在现场，每一个死者，她都不认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他们。
但是，每一次醒来，都会有一个记忆片段清晰在她脑中出现。
这个记忆片段就是杀人致死的那个瞬间。
在这个记忆片段中，她看得清清楚楚，举起凶器的，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
卓念蝶一遍遍地问自己，没有答案。
她努力回忆除了这个片段之外的场景，然而即使她想到头痛欲裂，仍是一无所获，她完全记不起举起凶器前的任何场景，也想不起与这男人的任何瓜葛。
最终，她象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放弃了回忆。
她沮丧地从地上站起来，鲜血染透了她的衣裤，沿着衣襟裤腿一滴滴地滴下，在她肌肤上蜿蜒流动。
脚上细细的高跟鞋鞋跟，踩在湿腻的甲板上，一步一滑，她趔趔趄趄地走过甲板，绕开那个男人，找到洗手间，将所有衣物除下，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将自己从上到下冲了个透。
身上沾染的血迹被冲刷成淡红色，跟着水流流入下水道。冰凉的水打在身上，引起一阵阵战栗，卓念蝶固执地不打开热水龙头，象是惩罚自己，惩罚一场不明原因的犯罪。
身体上的血迹冲刷干净了，心里的血迹却无论如何也去不掉。
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着绝色的容颜，以及足以让每一个男人神魂颠倒的傲人身材，一双纤纤玉手不知撩动多少人的心怀，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双手，沾满了鲜血。
“讨厌！讨厌的女人！”
卓念蝶向着镜中的自己喊道，抓起台面上的一个烟缸狠狠向镜子砸去，镜子立时四分五裂，镜中的她也分裂成若干残影，尖利而无助。
她用一块洁白的大浴巾裹住自己，摇摇晃晃地在每个房间寻找，不出所料，在卧室的床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套叠好的新衣，仿佛是为她准备的，她拿起来比了比，大小下正好，是自己的尺寸。
她已不奇怪，每次杀人现场，都会有这样的准备。她只是感到无力的愤怒，仿佛有人在背后操纵着她的一切，而她却一无所知，也无法逃避。
船上没有装一个监控探头，看来这艘游船是主人寻欢之所，不装监控是为了保护隐私。
她解下浴巾，换上衣服，沉默地整着衣装，衣服上喷着香水，是她常用的那款隐梦。她一颗颗地扣着衬衫的扣子，手却止不住地颤抖，最后一颗怎么也扣不上。
“fuck！”她崩溃地咒骂着，心中无限恐惧。
然而只能面对。
她收拾好自己，便去将洗手间换下的血衣以及那件带血三角长刺的摆件裹在一起扎紧，直接扔进了海里。
包裹没有溅起什么水花，就消失不见了，卓念蝶看着恢复平静的海面，深不可测的大海仿佛有种深深的吸引力，一瞬间让人有种一跃而下的冲动。
卓念蝶回望凶案现场，目光所及之处，不防正对上那具男人的尸体，尸体的脸正朝着她的方向，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瞪着她。
她迅速掉转眼睛，心里卟通卟能地乱跳。她捂住心口，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她必须马上离开。
她延着船找了一圈，果然在右侧海面上已停泊了一条接引小艇，船舷上也准备了安全降落装备，她小心地翻过船舷，上到升降篮，按下升降开关，缓缓降到艇上。
上了船，操作台旁放着说明，该死的是，那说明是手写的！
“混蛋，你是谁，有种你出来！躲着作弄人很好玩吗！”卓念蝶朝着空中喊道。
“啊，啊！”只有海鸟的声音传在，在空寂的海面上加响。
不会有回应，与每次的杀人程序一样，不知道如何开始，出现在现场，有杀人记忆，有人准备好撤退的一切，有人善后。
然而从头至尾，她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无法预知下一次什么时候出现，也无从逃避。
小船启动，缓缓驶离现场，在碧蓝如镜的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浪花的轨迹。
就在她离开不久，听到了海警船的声音，她总能在警察出现之前脱离现场。
她知道，她不会被发现，警察不会查到她头上。因为每一次，都是如此，没有一次，没有一个警察，找过她。
她如同一个空气，杀了人，却无人过问。
她几乎能看到，那个隐藏在背后的力量，得意的笑容。
海风迎面吹拂，卓念蝶的脸上一片冰凉，那是她压抑不住的泪水，她身处一个莫名的恐惧之中，毫无线索，不知该如何自救。
一小时后，她在最近的港口靠了岸。
她弃船上岸，上了岸，却一时不知该去哪儿。
家本是她现在最渴望回去的地方，但她失踪了一晚，不想去面对天俊的诘问。她已心力憔悴，没力气再去想要编个什么借口来解释她这一夜未归。她几乎已经看到天俊那吃醋到快要暴走的样子，然而她能如何解释，告诉他自己花了一晚上杀了一个人吗？
她不敢回家，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谁也不见，谁也找不到她。
她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着，连计程车都忘了叫，她只想这么走下去，没有目的地走下去，不用思考，不用去想如何解这个困局。
一阵馄饨的香气飘来，她的肚子不知时机地咕咕叫着，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饿。
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先把自己喂饱吧。
卓念蝶顺着香气走进了馄饨店，老板娘一面热情地招呼着，一面手脚麻利地下着馄饨，老板则坐在角落里边看着电视包着馄饨，时不时跟着电视情节露出傻傻的笑。是最典型的夫妻小店。
店里已快坐满了，热气腾腾的早晨，人们的脸上带着残留的疲惫与开始新一天的希望，匆匆在这里过完早后，就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打拼，只有卓念蝶，既不能忘记昨天，也不敢展望明天，她如同一个被命运扼住喉咙的人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一两小馄饨。”她很饿，却没有食欲，只想借一口热汤，暖一暖心。
“啊，怎么吃这么点？我家小馄饨很好吃的，你试试就知道了。”老板娘是个热心人。
“不好意思，没什么胃口。”
“好的，没关系的，你先坐，马上好。”
热腾腾的小馄饨端上，老板娘是个实在人，虽然只要了一两，汤头配料一点不少，飘着一朵朵猪油花的汤面上，撒着碧绿的葱花儿，金黄的蛋皮丝切得细细的，还有紫菜虾皮与榨菜碎，煮得透明的小馄饨儿飘着，露出中心一点粉红的馅，还未入口，卓念蝶已闻到了鲜香之味，老板娘没有说谎，她家的馄饨的确不错。
卓念蝶低头喝了一口儿汤，是一种无拘无束的鲜，随随便便地，就征服了她的味蕾。就象这家小馄饨店，其貌不扬的，没有讲究的配方，没有专业的厨师，就那么随意地包随意地煮，就是自自然然的好滋味。
人间烟火，大概就是这种味道吧。看着踏实而忙碌的夫妻俩，卓念蝶心生羡慕，没有远大的未来，只有踏实的日子和眼下的活计，是平淡而确定的幸福。卓念蝶多想也能象他们一样，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生活。
有时候，食物是最好的慰藉，卓念蝶小口地喝着汤，在疲累忧惧的间隙让灵魂得到一丝歇息。
“现在插播一条突发新闻。。。”老板被吸引，放下了手中的馄饨，坐直了身体，还将电视的声音调大到每个人都能听到，仿佛一个看到新鲜八卦的吃瓜群众，忙着要跟大家分享。
“今晨在距c城大约五十海里海域的无名游艇上，发现一具男尸，据初步调查，死者陈卫，生前是c城高级中学副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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