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徐秋叶还未意识到自己以后要面临他怎样的身份暴击。
见他准备盖灯帽，她趿上拖鞋激动跑过来，灵活地像只蹦跳的兔子。
“我来！”
“这种小事小弟来就好，怎么能麻烦您！大哥，请睡。”徐秋叶特别狗腿，朝他做了个双手合十、贴在左脸颊的安睡动作。隐隐月色下，茶色的瞳孔盈润发亮。
陈白录拳心抵唇，咳嗽声跟气息同步起伏不平：“你不用这样，我这就睡了。”
他的声音很低，近乎慌乱地翻身背对着她。
徐秋叶弯下眼，敛起动作。眼尖地看见床尾处蚊帐没掖好，刚伸手抻了抻，床边缝隙却不期然掉落个黑乎玩意儿。
徐秋叶捡起来，看清是自己的发圈后，面露疑惑。
这东西怎么在床上？
……
待云雾与月亮都沉睡，徐秋叶这会却莫名亢奋，她缩回被窝，重新酝酿睡意。
许是夜色太韵秾，她下意识侧身对向床，轻喃声像安抚婴儿般柔软：“别人的说辞不会让你的努力褪色的话，加油呀，陈白录。”
黑暗中，陈白录睁开眼。漆黑把感官悉数放大，他也清楚听见她的话。
他勉强压下胸膛下暗涌的情绪，无声弯了弯唇。
昨天的会议事件发酵，所里人心惶惶。
陈白录第二天照常上班，对其他同志的眼神关注视若无睹。他是这样的冷情性子，除开开会讨论，跟同事的私下闲谈，只少不多。
只有赵迅天生自来熟，感情嘛，有联络才有深厚一谈。这不刚从隔壁办公室出来，就过来敲陈白录桌面，“还行不？”
陈白录正在整理桌上的资料，密麻字迹和繁复符号占满泛黄纸张。
闻言，他掀开眼帘：“你指什么？”
赵迅噎住，反应过来拍拍他肩膀，露出整口大白牙：“调整过来就好，别跟自己较劲。”
“对了，那块苗床不用跟进了吧，那块水稻土日头超晒，要我说不搞也好，不然老子非成烤肉不可。”
昨天胡老语意明显，项目要搁置，何时重启，没有定论。
“确实热。”陈白录理点头表示解，苍白的骨节在桌面勾起又落下，考量片刻又开口，“把我的个人经费挪一半出来，给大家买些解暑凉品，辛苦值班的同志，让他们注意防暑。”
听见前半句，赵迅点头如捣蒜，赞他人性觉醒，可听到后半句，又立马裂开了。
“不是，我也就随口问问，你还真没死心啊？”
陈白录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捏紧手中的资料，昨日呈交给胡先才的是他写的中期计划，手头上这份才是最终稿。
他猜到胡场长排斥规模实验，便临时改了个小批量试验田的实行方法。
可既然无论怎么尊重对方都被拒，被胡先才以各种不着边际的借口搪塞，那他也无需再顾忌。
这项研究，必须弄。
“你你你让我说什么好？”这头倔驴，生产队的崽都不敢跟他媲美。
赵迅现在是吸气又叹气，叹气又吸气，恨不得围着农研所暴走十圈。
他把膨炸天的发型挠成鸡窝，最后幽怨道：
“行吧，只要你搞定领导这关，小组那边我应付！”
整理完资料，陈白录被人叫到副场长办公室。
副场长杨田天昨天捋清事情脉络，今天便出来当和事佬。
陈白录装作不知，眼皮子垂下，礼貌打招呼。
杨田天操着副哑嗓音，话题点得委婉：
“白录啊，过几天有省领导来，今天叫你来也不为别的。主要是希望你帮忙整理所里半年的台账。我和老胡商量过了，其他人我们都觉不妥，整个所里，就属你有能力完成。”
“你放心吧，等年末我们评骨干，绝对少不了你。”杨田天说完对他打包票，说额外付出有额外收获，也算“多劳多得”。
陈白录木着脸：“您说笑了，办点力所能及的事不算什么。”
杨田天安静片刻，视线从天花板挪到他脸上，“昨个儿的事我也听说了，市里头突然变道我也很纳闷，可白录啊，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改变。”
“你们这些孩子，都是农所里的核心骨干，想来在国外条件都不差，愿意回乡下吃苦，确实不易。我也跟胡老讲明过这点，国外有新知思想嘛，搞研究哪能不创新？”
“他也是轴，暴脾气上来控制不住。等我以后再多凿凿他，没准就开窍了。”杨田天说着笑，笑着笑着就剧烈咳起嗽来，青年撇了眼办公桌，端起水杯给他。
咕噜咕噜喝下几口水，他又像润完嗓子般继续讲：“不过，胡老家里的婆娘生病了，他耐性坏掉，正常。毕竟都赔里面了。”
“我就还是希望你去赔个不是，毕竟日后在所里是抬头低头见的，总不至于生分了吧？”
陈白录心中意外，但他不表露，也不置与否。
只说：“政策确实多变，但晚辈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不瞒您说，手头这个杂交增粮项目，我并不打算放弃。”
眼见事态并没预想得那么好，杨田天摆手：“罢了罢了，牛犊子撞多几次墙就会主动回头，我不管了。”
陈白录笑了，“改管的还是要管。您说的其实有道理，改日我会登门拜访胡老师。”
“行。刚好这几天所里帮忙，给你放三天假，好好处理啊！”
陈白录向他告辞，临走前把桌上的烟头倒进垃圾桶里，还不忘提醒这位已年至半百的男人：“副场，少抽烟对身体好。”
“”
胡田天欣慰笑了，心里舒畅不少。
这倔孩子，也并非所里传的那样不近人情啊。
徐秋叶知道陈白录带薪休假，高兴极了。整个下午都想着怎么说服他带自己去李军家。
可还没等陈白录松口，严树安就捎口信过来，说这雨天算是过去，明天农林队便要复工。
徐秋叶哀嚎不已，她和大佬的假期怎么窜着放的？！
还好陈白录宽慰她，说这样也好，他可以陪她上山看看。
于是时隔多日上山，田明终于等来他心心念念的人，激动地甚至在路上就开始给陈白录介绍起山里的规划和布景来。
严树安和徐秋叶走在前面。
严树安好奇问她：“看得出来你们日子处得不错呀。”若是关系冷若冰霜，陈华侨就不会买账真的来这，哪怕不忙，他也完全可以找借口推脱掉。
徐秋叶尴尬笑笑：“还好。”
他们不就是假借夫妻而后处成了“上、下床”的兄弟情关系吗？兄弟一生一起走，不好才怪。
严树安开始沉浸过去：“我们当初在招待所还暗地调侃，这批归侨里的高岭之花竟被一门娃娃亲锁住，还觉得很可惜。不过看见你长得那么水灵儿，皮肤茭白，我又觉得挺般配。”
徐秋叶嘿嘿一笑：“没想到吧。”她自己也没想到。
严树安自顾问着：“我在国外认识的男女子大多思想奔放，陈白录在海外，肯定很受欢迎吧？”
“……”好吧，这个徐秋叶无从辩驳。
陈白录那么优异的皮相样貌，在少年慕艾、又血气方刚的某个时候，应该也为其他女生动过心。
她摸两下鼻子，冲她冁然一笑：“我跟陈白录就是搭伙过日子，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他的私事我很少关注。”
严树安撇撇嘴，没告诉她陈白录就在她俩身后。
……
“陈先生，你在听我说吗？陈先生？”
陈白录抽回视线，田明在他身边殷勤问候。
见他看着媳妇，田大队长反应过来，“徐同志在我们队很积极，你放心，日后我定会好好照顾她！”
自以为对胃口的话脱口而出，谁知陈华侨面色并无反应，反而目光幽幽地看他：“你想怎么照顾？”
田明：“……”哎不是，大兄弟，他就单纯客套下的喂！
只好硬着头皮猜测：“让她搬最轻的树苗？铲最松的土？撕最不粘手的树皮？中不？”
陈白录：“……谢谢。”
田明松口气：“那哥我们——”
“开始吧。我刚刚听到了。”
陈白录说，“测土壤剖面鳞素分布？分级测量的话建议先从浅土0-20cm开始。毕竟——”
他看眼天际，“午间可能有小雨，太深的测不完反而会遭中断。”
“哦哦，好、好的。”
田明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会儿激动地，赶忙去队里挑选几个核心技术员，跟陈白录一起研究。
队里的技术员多是当地农民，年轻时没读到书，但加入农产队后，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培训，皇天不负有心人嘛，慢慢也学到精髓处。
陈白录经验老道，做起事来效率也高。一群人跟着他，也变得勤恳自觉起来。
徐秋叶也跟着瞎摸腾，但她此刻关注自己种的树更多。
哪怕有做保护措施，可有些刚种下的树还是被打得七歪八翘。
徐秋天无语望天，不住哀嚎：“为什么会这样！就不该在雨期前种树。”
田明同情看她，道：“没法子啊徐同志，场长说要赶在暑前种补完这片荒山。不过我们树苗量足，你这没用的就扔了吧，再补就是。”
徐秋叶只好拿新苗来补。
可当她挑起树茎看了看，又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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