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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岷佳之去


时间久远得楚宜以为再见到陌瑾会是一生了。好像陌瑾不会再见楚宜一样。

        陌瑾仍是由着尚愚推着进来,他目光清明,找到了楚宜的所在,漫不经心的一眼就这么定住,楚宜不自然地转头低下。楚宜低着头心里又浮起不服气来,为什么每次被陌瑾看着她都要低头?她心里发狠要瞪回去,陌瑾却没有看她了,楚宜心里又漫无边际地生出那副失落感和无力感,一瞬间就失掉了勇气。

        楚宜借口离开了席面,说是去劝劝宁岷佳。

        善趣院。

        宁岷佳伏在桌子上哭得身子一直发抖,满鹞和满雲跪在她身侧一言不发,楚宜进来时没有一个人拦她,楚宜坐在桌子对面,自顾自地斟了一杯水,平复掉嗓子里那份燥热之后,她缓缓开口:“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和表姐说说话。”

        满鹞满雲不动,宁岷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楚宜砸掉手里的杯子低喝:“出去。”

        见到楚宜有些动怒的样子,满鹞满雲一惊,哆嗦着起身离开,又不放心地回头想要停下,看着楚宜眼神里的警告只得轻轻一带,把门关上了。楚宜不知道想什么,低声开口:“表姐,你要是不服气,总有办法的。”

        宁岷佳身子一停,她抹掉泪,然而泪水又飞快地滑落出来溢满全脸,双手遮脸哽咽着:“什么办法?”

        楚宜脸上平静:“表姐,要是你死掉了,还怎么嫁出去呢?”

        “我,我不是没有想过。”

        楚宜一怔,低低地道:“那,为什么现在不动手呢?”

        “陈氏她想要我的命,我给她!她逼着我进那刘家的门,但凡我进了那门,我就一头撞死,要这满上京都知道我是受她陈氏逼迫,让她今生不得安宁!可死了怎么样,不死又怎么样?我现在不生不死,生死又有什么区别!”

        “表姐,有区别的。死了趁他们的意,活着未必趁自己的意,但是风水轮流转,来日谁知道呢?”

        “楚宜……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今天在厢房看见一个书生,样貌疏阔俊朗,问了好半天,原来是一个叫苏庆余的。”

        宁岷佳停了泪,突然地抬起头,手指不自觉抓紧,期待着楚宜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又仿佛害怕听见楚宜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合时宜地笑了,道:“你知道什么?”

        楚宜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宁岷佳笑中带泪:“你告诉我。”

        楚宜:“我都知道他叫苏庆余了,你还要我再证明些什么?你要是不甘心,我就助你跟他通个口信,你要是觉得没有必要,那我这就走了,你就当我没有来过。“

        宁岷佳不说话,楚宜说到做到当真也不再劝,直直往房门走去,正当楚宜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宁岷佳下定决心一般站起来喊住她:“楚宜!”

        楚宜收回脚,关好房门,看定宁岷佳:“表姐,你要是在我一脚跨过门槛那刻喊住我,那也没用了,希望你以后不会为你这个决定后悔。”

        宁岷佳摇摇头,好像卸掉所有的负担,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全身散发出散漫的味道,就像无所可失般了。

        百里臻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脸色臭得隔着帷帽都可以感觉到——在夜明坊楚宜给他脸画了个大乌龟。

        “说吧,又是什么事。”

        楚宜:……

        百里臻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只是想到跟一个白面书生有关心里又是说不出的尴尬,他看看楚宜,半响道:“要是事成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楚宜狐疑地瞟一眼百里臻:“只要不是我做不到的。”

        “你做不到的,那我也没办法要求你做到不是。”

        “话说的有道理。”

        两人说着话走过花丛,正好撞见了陌瑾,他抬目望着楚宜要说些什么,楚宜却一言不发地低头匆匆而过,百里臻停在后面,看了一眼陌瑾意味不明地一笑,微一握拳后,紧紧跟上楚宜。

        “怎么,跟你师傅闹不愉快了。”

        “我和他,什么时候愉快过吗?为什么要说起这个。”

        “我看到他了,自然就问起来了,这又有什么好紧张的吗,楚宜?”

        “我紧张不紧张,这又有什么好问的,殿下?“

        “……苏庆余在哪里?”

        楚宜看得百里臻的背影远了,才想起刚才他的话,仿佛要说些什么没有说的,但是她没有心思去猜测,一个转身去了方韵院。

        方韵院。

        楚宜枯坐在桌前,手里一本《江山图异志》翻过来翻过去页脚已经毛边了,她仍不自觉地轻轻摩挲边页,她以前很喜欢这本书不难看出来,现在喜欢这本书也不难看出来。这本书总是能很快地平复她那些烦乱的心绪,任何时候从任何地方看都很合适,只要定心看进去,原来日头垂空到现在低低半隐欲落也不过她一眨眼的功夫。

        苏庆余的亲笔终于送到了楚宜手里。楚宜默默合上书,看着好不容易传过来的纸片心里复杂难言,这纸片小巧得出乎意料,会很容易溜过眼睛,无足轻重的样子,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宁岷佳想要的结果,但是既然赌了就要接受惩罚或者奖励。

        楚宜摊开一看:“乖汝,等我。”

        子时。

        善趣院里早先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气得楚宜抓着袖子恼恨百里臻怠慢随意的性子,心里急得很,却只能不动声色。此刻夜深人静,她绕过人进入善端院,两个院子隔着一道墙,有一道门通往善趣院,门前早已落锁,和跋上前一摸不过一分钟锁便开了,他身影一闪,楚宜一个人近了内院楼阁,有两个嬷嬷还守在门口,一脸戒备地看住眼前一身披风帷帽遮脸的人,楚宜把脸露出来,单刀直入:“我要进去。”

        秦嬷嬷福身:“还请表姑娘不要为难我们了,大姑娘现在心情不佳,您身体不好,请您回房好好休息吧。”

        楚宜:“你既然知道我身体不好,自然不该让我在你这里折腾出病来,我这么站着就心情不好,要是到时候我吐出血来人晕倒了,你看祖母是自己赔礼呢,还是拿你赔罪呢?”

        秦嬷嬷脸色发青:“表姑娘这又是什么话呢?奴婢们也是禀了老夫人的意思才守在这里的,您可就别为难我们了,您要是出事,我们怎么担待得起。”

        楚宜:“担不起就不要拦我。左右我什么也办不了,我就是进去看一看表姐,何况我的性子你也该听说过的,做什么非要和我不愉快,天大的事掉下来还有我挡着——我都已经挡过一次,你说是不是?”

        秦嬷嬷:“……表姑娘您请。”

        宁岷佳跪坐在蒲团上一脸平静从容,听到脚步声合十而拜,拜完后停在那里,腰身笔直。

        “他……说了什么?”

        楚宜走向前,把纸条递给她,宁岷佳接过缓缓展开,纸上清晰的四个字映入眼帘眨眼就晕化开来,她一手抓住衣角不自觉地躬起身来,心里的苍茫瞬间就被那一抹黑色如同潇潇春雨点亮。

        原来这是真的想要的。

        宁岷佳烧尽纸条,千钧重在心上却也不过一瞬散在火里。

        秦嬷嬷看到楚宜出来的时候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了,楚宜是才十余岁,但就是这十多年来件件事之剽悍无不在上京城大街小巷茶楼饭馆里传唱三月,看到那是真真切切的楚宜的脸,意料之中的耍花枪没有发生,心里生出劫后余生之感,她又想如果楚宜开口说了一句话那都是一道催命符,可是楚宜就这么走掉了,夜色之中那身影宛若未存。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话都在嘴边却没有说出,她们以自己的眼神作证,那消失于黑暗中的黑影,当真是楚宜,善趣院的灯火亮如白昼,好像要燃尽最后一分气力。

        一夜无眠。

        卯时。

        善趣院里终于传来了第一声尖叫,这是从宁陈氏下命之后秦嬷嬷一直期待的那声尖叫,所有的故作从容平淡冷静都是为了此刻的混乱爆发,本来该在楚宜出来那刻爆发的叫声延迟到现在,秦嬷嬷等得有些久了,她一夜紧绷的精神在此刻松懈下来,但是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直到所有人出来围住善趣院,秦嬷嬷才把心里那颗石头稳稳放下。

        小丫鬟跑出来跪在秦嬷嬷面前叩头,身子不住地发抖:“大姑娘……上吊了。”

        她冷笑着拨开小丫鬟拐进屋内,只见大姑娘已经上吊还踢掉了凳子,秦嬷嬷这才有些慌了,她一把跑过去抱住大姑娘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叫人剪掉绳子后两个人摔在一起,秦嬷嬷爬过去看宁岷佳,好容易拿住她的手叫她不能乱动却发现这居然是满鹞,秦嬷嬷眼泪还没有掉完,就啪地一掌甩过去响彻满院子,满鹞的脸当即显出五指分明,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好你个鬼机灵东西!大姑娘跑了,你就是死也不足惜!我现在先不计较你,大家给我搜!”

        院子里立刻忙乱起来,守门的婆子慌慌张张跑过来,见了秦嬷嬷一屁股坐下大哭:“秦嬷嬷,先前院子里一个丫鬟说大姑娘上吊了要赶快去请大夫,我这老婆子天黑眼花的就放她出去了,现在看怕不是大姑娘!这可怎么办!”

        秦嬷嬷气得就要倒后仰,院子里来人禀告说没有找到大姑娘,秦嬷嬷这才觉出几分滋味,心里火燎燎地烧了一片,舌尖也有了血味,她当即叫人去堵住院门,又派人去搜查除老太爷老夫人外的各院,一拨人浩浩荡荡地闹了全府,连绵地亮起一路的灯火。

        全府的人几乎都醒了。

        甄氏在房内都要愁得白头,自己拗不过宁陈氏插手,只能跪坐拜佛,甄氏简直要咬碎了牙恨极,听到宁岷佳跑了反倒稍稍放下心,这时一个婢女急急忙忙冲进来禀告:“说是秦嬷嬷找到大姑娘了!”

        甄氏闻言心中大恸身体一软,连泉院里也闹起来,又是去请大夫又是煎药烧水,真是人仰马翻。

        而那厢秦嬷嬷听了消息赶去大花园,只见两个老婆子压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秦嬷嬷心里的大石终于稳稳落下。

        她故意停在那里道:“大姑娘,您可知道一个未婚女子深更半夜跑出家门代表什么吗?这是家风不正!丢的是宁家的脸!您也是大家望族的女儿,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您这要把宁府放在那里?老奴也只能凭着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劝你,老夫人是为你好,你可别意气了。”

        全场一静,大家的心里犯紧,秦嬷嬷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扶起地上的女子,那面纱悄然飘落,是满雲。

        秦嬷嬷睁大了双眼,后蹬两步,她扬起手结果只扇了空气,满雲一欠躲开了,她直直看着宁嬷嬷,想起这几个月来秦嬷嬷好话歹话说尽逼她嫁给秦嬷嬷她的那个傻子儿子,出乎意料,满雲扬起手重重地一击即中地扇了秦嬷嬷一个耳光,秦嬷嬷睁目欲眦,旁边人拉住冲上前去的满雲,她还是一脚踢得秦嬷嬷倒地,她放声大笑,两旁的人只觉得拉扯不住,宁嬷嬷好容易爬起来要来教训她,走上前去还没发作只觉得面上一凉——是血。不知何时满雲已经身体软了,她不住地往后倒,两侧的人也不愿再拉她,一松手,人直直跌下去,闭了眼的脸上还挂着血的笑意。

        秦嬷嬷也跌坐下去,一排一排灯笼高高打亮,照得通火光明,心里想起那些片段,是什么?

        宁岷佳跑了。

        了无音讯。

        “担不起就不要拦我。”

        “左右我什么事也办不了,我就是进去看一看表姐,何况我的性子你也该听说过的,做什么非要和我不愉快,天大的事掉下来还有我挡着——我都已经担过一次,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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