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程峰（10）
程峰具体属于哪一方的人没个准确数，租赁区最多只是流出一些猜测，人人忌惮他，又无人敢真的捅破窗户纸，摸了底后就任由他在这块逍遥。
如果可以的话，陶芸是不愿和程峰多打交道的，但临近高考，陶显死了比活着麻烦更大，他欠下的赌债不少，若是陶芸不想遭冤枉罪，救人是必不可免的。
程峰此时坐在台阶上检查陶显的受伤情况，掂量了他双肩和手腕的伤势，又扳动陶显的脑袋左右看看。
“啧啧，下手真狠啊。”
他从自己那件洗得发皱的花衬衫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吞吐了一口雾气，神情若有所思。
“你家里那位干的？”
程峰问道，话里的意思却是肯定，捻着烟的手朝掂了两下，一大团烟灰抖落。
陶芸明白他指的是谁，现在家里只有一位，除了未迟就没有其他人了。
她低下头去，尝试着拖动陶显的身体，神色没什么变化，“我干的，他要打我。”
未迟帮她干了件大事，总不能连累了她。
程峰挑眉，“真要是你干的，这么多年会混的这么惨？”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陶芸拖不动人，就靠在墙上喘气，肚子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已经好了许多，“何况他都不算人。”
程峰咬住烟嘴，没理会陶芸的话，星火烧了一半，吞云吐雾留下半晌的烟气，垂首视线又落在陶显额头的伤口上。
“大概只有这里———”
他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陶芸面色煞白，顺着程峰的视线看去，他说的没错，只有陶显额头上的伤是她把他推下楼梯时造成的。
“那个小家伙手劲可大得多。”
程峰含糊地补了一句，“你可不擅长这些。”
他拍拍身上落着的烟灰，把快烧尽的香烟摁在墙上，星火熄灭，留下一个黑点。
陶芸有些沉默。
程峰抬腿上了台阶，他还在想着十几分钟前见到了那个孩子，冷淡，平静，瞳孔深邃却清透，比之现在他身后的陶芸……
还是值得关注些的。
程峰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若是出事，只能是我干的———”
陶芸追上来轻声说道，说不上是愧疚还是真心实意，程峰脚步一顿，陶芸率先进了房门。
他有些意外陶芸会说出这样的话，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分明在她的眼中捕捉到一丝带着疯狂与怯弱的矛盾。
矛盾。
用来形容此刻的陶芸再适合不过。
程峰对客厅里的那个女孩升起了更多的兴趣。
他也算是看着陶芸长大，一个从未改变的人，一个从没想过反抗的人，忽然有一天居然可以和矛盾挂钩，这本来就是一件有趣的事。
程峰又掏出了口袋里的烟，刚拿出打火机，忽然朝身后看了一眼，顿了几秒后下楼，抡起陶显的身体把他扛进了卧室。
“麻烦！”
程峰把烟给点上，浓重的雾气被缓缓吐出，虽然陶显的身体早就被酒精搞垮没剩几斤几两，但碰上这种人还是让他有些不快。
“确实麻烦。”
不知何时站在卧室门口的未迟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住了他，带着能够一望到底的干净神色。
程峰静在了原地，眉梢处微不可察地皱起。
不多时他眯了眯眼，仿佛是被自己吐出的烟雾迷了眼睛，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认真打量起面前的女孩来。
未迟不躲也不闪，自然地任由他考量，两人就像是隔空交锋了一阵，然而在陶芸有些不放心闯进来后，很快又不了了之。
三个人站在一个小房间里，气氛实在有些凝涩。
“咳———”
程峰虚掩了一番此时尴尬的氛围，指了指身后的陶显，漫不经心地向陶芸问道：“打算怎么办？治吗？”
陶芸沉默几秒，心里却是杂乱如麻，“这样放着会死吗？”
“简单处理不会，但是人就废了。”程峰的余光瞥向一旁的未迟，“小姑娘人狠，手辣，骨头都给捏碎了，看到他肩膀上塌下去的那一块吗？接上了也没什么用了。”
地下的打架斗殴没有轻重，钢筋铁棍和拳头抡起来就往人身上砸，程峰这些年也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但还是第一次见一个高中生徒手把人的骨头弄成这样。
“小姑娘以前练过？哪个地方出来的？”
程峰问道，这是他见到未迟以来一直想知道的事情，江湖上厉害的隐士不少，但能寻到踪迹的寥寥无几，自然是能拉几个是几个。
“我没练什么，是他们传给我的。”未迟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来自什么地方。”
“……”
程峰沉默了一阵，忽然满脸复杂地问道：“你认真的吗？”
未迟想了想从祂初生到沾染未临与将迟特质的过程，没有问题，便点点头。
“就是这样。”
程峰一时无话可说，总觉着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说他武侠剧看得不少，但传功什么的，还是令人难以相信。
程峰对未迟的话持怀疑态度，大多当她是为了掩盖真相才编了个不靠谱的理由。
“那个……”
陶芸见他们逐渐跑偏也缓缓冒了个头，心脏跳得很快，在耳边振聋发聩，腹部的疼痛已于陶显的倒下好转不少，但仍然是直冒冷汗。
“……他只有在欠债的时候才会回来。”
陶芸嘴角扯动了一下，接着苦笑道：“很快会有人来追债的。”
然而她话一说完才意识都两人的反应过于平静，想想也是，他们还真没有必要害怕什么，到此也只能兀自苦笑。
程峰拍了拍她的肩膀表以安慰：“一时半会儿不会来，等那时候你们也去了学校，再怎么说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敢真的在外冒头。”
“迟早都会来。”陶芸神情低落。
未迟面露不解：“周琦白不是还在吗？把她的地址留在这里，找她总比找你来钱的快。”
陶芸的眼底闪过一丝难堪和慌乱，未迟口中的周琦白是陶芸的母亲。
“祸水东引，一次解决两个，主意不错。”程峰若有所思，“正好我这边有她几个情人的资料，五百块钱卖给你们，要吗？”
未迟伸出五根手指在程峰面前比划：“太贵了，最多五十。”
“等、等一下。”陶芸还没有反应过来。
“哪有你这么砍价的！”程峰瞪大了眼睛，“抢钱是吧！”
“也不是不可以。”未迟认真的想了想，“你不报警的话。”
“等一下……”陶芸无力地小声唤道。
然而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四百，最少四百。”程峰伸出了四个手指。
“五十”
“三百五，少不了了。”
“五十”
“过分了啊……”
两人你争我抢半天，陶芸愣愣地看着，莫名有些心头酸涩，像心脏被一只大手揪住揉捏，不痛，却也是酸酸的令人难过。
她不知为何会这样，只是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程峰见陶芸神情低沉，伸出一双大手拍拍她的后背，一边仍笑着在和未迟讨价还价。
陶芸抬头去看未迟，却发现她深邃的双眸倒映着她此刻一副快要哭，又使劲想要扯出笑脸的蠢像。
她只是不想在她面前露出狼狈，为什么仅仅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陶芸张嘴想要说什么，声音却被吞噬殆尽，她只能注视着未迟平静地转身离开，但是连伸手力气都在一瞬间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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