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那本书安悦月最后还是买了。
具体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和周希礼站在祈风路的尽头。
初秋的风宜人的很，她和周希礼站在路边的银杏树下，不时有几片落叶飘下。
路上行人匆匆，周希礼和她一同坐在银杏树下的长椅上，阳光从树枝的缝隙中穿过，投下一地斑驳。
周希礼晃着腿轻踩地上的落叶，吱吱呀呀地声响唤醒了她。
她想起来了。
于婉沁跟她说有事，然后掉头就跑了，丢下她和周希礼两个人一脸懵地站在那儿，走时还对她挤眉弄眼一番。
好吧，她脑子当时被浆糊糊住了，根本没理解于婉沁的一系列迷惑行为。
然后周希礼就带着她走过了祈风路，绕过拥挤的人群，一边走还一边同她讲那本书的内容，她也时不时地附和几句。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天知道她记住了多少。
“你头发上有片叶子。”
安悦月还来不及反应，周希礼就已经伸手将叶子拿下了。
一阵温热从头顶拂过，但很快又被秋风吹散。
留不住。
她愣愣地看着周希礼捏着一片银杏树叶冲她晃了晃，手就那么半上不下的僵在空中。
“这叶子很完整，也很漂亮，做成标本当书签挺不错的。”周希礼认真地点评着。
祈风路的后段种的成排的银杏树，另一侧是绿叶的香樟树，一黄一绿，倒是自成一道风景线。
十月末了，云水的银杏树也大多都已经黄了，铺了一地金黄。
周希礼将叶子放在他们座椅中间的空位上。
安悦月垂眸盯着那片叶子，犹豫了一瞬，终是伸手将它随意地夹在那本书里。
刚合上书，她听见周希礼轻笑了一声。
她又不自然地握了握手，问道:“你还会做书签吗？”
“不算太会吧，因为我每回都做的好丑，我都不想夹在书里。不过我哥哥会做书签，做的可漂亮了，他比较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儿。”周希礼将书放在一旁，弯下腰看了一会儿，又捡起几片叶子，“这几片也不错，你还要吗？”
安悦月忙摆了摆手道:“不、不用了，我不会做书签。你可以拿着。”
“那我拿回去给我哥，刚好这周他回家，让他帮我做。”周希礼轻拍了拍银杏叶，又转头看安悦月，问道:“我让我哥也帮你做一个吧。怎么样”
安悦月有些不好意思，关键她没什么立场让周希礼的哥哥帮她做书签，便推辞道:“不、不太好吧，这太麻烦了。我也不常用书签。”
周希礼却笑了笑，像话家常一般对她道:“没事，我哥闲得很，又闲又懒，全靠我嫂子挣钱养家。而且他也喜欢弄这些个物件。”
说着他有意停顿了一下，偏过头冲她眨了眨眼:“你只要夸他两句，他就开心。夸人这我可最擅长了，保证他给你做的漂漂亮亮的。嗯……下周来上学就能送给你，怎么样嗯”
路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的人群，风拂枝叶的沙沙声，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交谈声，此起彼伏。
安悦月看着周希礼淡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她好像只能听见周希礼的声音。
所有的声音都成了背景音。
她好像无法拒绝。
安悦月慌乱地垂下头，心跳如擂鼓，指尖颤抖地翻开书，拿出那片银杏叶，递给周希礼。
尽量放缓语气道:“谢谢你。”
周希礼接过那片叶子，语调微扬地嗯了声。
“不用谢，下周就拿给你呀。”
下周她就会有一个银杏叶书签。
不对，是一个漂亮的银杏叶书签。
是周希礼送她的。
周希礼会参与制作吗？
应该不会，他说他做的不太好。
或许应该……会。
毕竟……毕竟他的性子那么活泼又好动，应该会闹他哥哥吧。
不容她深想，一道重物砸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紧接着是砰砰的声响、肌肉相博的暴动声，夹杂着几句骂人的脏话。
安悦月蓦地转头，待看清眼前场景时，她瞳孔骤然紧缩，不自主地后退了一下，直撞向长凳的椅背。
周希礼也发现了那边的情况，皱了皱眉，正欲起身，便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他回头，轻拍了拍安悦月微僵的肩头，直望进那双盈满恐惧的清眸。
“没事，不用怕。”
不远处的小摊旁，两个身材粗壮的男人正拳脚相向，袒露出的□□都已经挂了彩，青红交加。
混乱的动作间碰翻了摆着杂货的小摊，撞到了身侧停靠的车，二人附近一地狼藉。
地上似乎有大块的血迹。
在太阳的照射下异常刺眼。
周围是围观的人，凑成了半个小圈，时不时地对着两人指指点点，却丝毫没有拉架的意思。
看客一般。
眼看二人的互相殴打已经愈演愈烈，周希礼嚯地站起。
猝不及防地带动了脚下的树叶，摩擦间发出刺耳的声响。
安悦月似乎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她仓惶地伸出手想要阻止他，却不料周希礼动作飞快，几步就冲上前去。
她并没有抓住他的衣袖。
如此匆忙，走时却还留了一句话。
“原地等我。不要过去。”
周希礼踩过一地落叶，抬手挡住一人欲挥下的臂膀，又反手握住并用力定在半空。
“哎，二位有话好好说嘛，没必要大动肝火，伤了和气。”
那二人正在气头上，一见是一个毛头小子在劝架，不由地更恼怒。
一人怒道:“少他妈管闲事!你懂个屁!”
另一人更愤道:“滚一边去，我今天不把他打服，打得他满地找牙，我就跟他家狗姓。”
放完狠话，二人又合力猛地震开周希礼，瞬间又扭打在一起。
成年男子的力气不是说的玩的，更何况还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周希礼当即被搡地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旁边的一个人忙伸手扶住他才堪堪站定。
周希礼这一举动似乎开了个头，叫醒了四周的看客。一时间，又走过来几人一边奋力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同时劝架。
“这小伙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是吧，有什么说开就好了，没必要打成这样。”
“就是就是，还在大街上打架，这不叫别人看笑话吗？”
“对啊，你看着人越来越多了，脸皮不要了吗你不要你妻儿也得要了。快快快，松手!别打了。”
周希礼也跟着走过去，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合力将二人拉开。
那两人分开后依旧气喘吁吁地瞪着对方，真真是恨不得将对方扒一层皮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燥起急促的胸膛才平复下来。
没事了，左右是被控制住了。
周希礼也不在逗留，他也无意于了解这些市井纷乱的前因后果。便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两步，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拦住了他。
“小伙子不错!”说着还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倒是个真性情。
周希礼笑了笑。
那边安悦月看到周希礼被用力地推搡了一下，心蓦地吊起，她慌乱起身，一旁的书随着她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她无暇顾及。
随后便是一群人都凑上前去，周希礼被围在了人群间。
待看到周希礼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她松了口气，心又坠回了胸腔。
“你没事吧？”安悦月克制着自己想要触碰他的冲动，悬着语气问了句。
“没有。”周希礼语气平淡，却莫名带着安稳人心的作用。
安悦月错开目光，冷汗浸湿的手不自然地攥了攥开衫的下摆。
“那就好。”
却在低头的瞬间撇见了周希礼衬衫下摆的血迹。她猛的松手，又抬手上前，在周希礼疑惑的目光下抓住了那片血迹。
“这、这、这是什么”她嘴唇颤动，语调漂浮起来。
周希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最终落在那白皙到能看清青色血管的手，那手腕直抖。
暗红与雪白，倒是鲜明又违和。
周希礼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终是碰了碰那发颤的手，轻声道:“没事，不是我的。估计是蹭到了。”
安悦月闻声抬头，像是要求证一般地盯着周希礼。
周希礼弯眼，冲她摇了摇头。
安悦月才讷讷地松开手，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情绪反应太过激动，忙后退两步到安全距离，又地垂下头。
“那就好。我们回去吧。”
也不等周希礼回答，她捡起那本书。站在原地等着周希礼的动作。
周希礼低头看着她随风而动的白裙子，脑海中有冒出他刚走出人群看见的画面。
安悦月仰头踮脚，一脸焦急地往这边望着。
那眸子里的担心不似作假。
说句满溢毫不为过。
他附身拿起书。
“走吧。你那个朋友不是说她在宿舍等你吗？估计要等着急了。”
安悦月大脑还是一片混乱。她刚才的举动太过反常了，完全超出了一个同学应有的反应程度。
也不知道周希礼看出来没有。
她希望他看出来，这样自己的暗恋也不孤单。
她又不希望他看出来。
因为她对周希礼的态度一无所知，她自卑懦弱。
她不能接受周希礼任何一点对此的排斥，所以她宁愿他不知道。
又听见周希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才回过神。
忙跟上周希礼的步子。
周希礼听见身后略凌乱的脚步声，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步伐，又偏身走到安悦月的外侧，两人一起并排走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解释道:“从祈风路北边也能回到咱学校，不过是走的后门，刚好离宿舍近一点。这样就不用绕回去了。”
安悦月这才抬头看了看路，马上就要到祈风路的尽头了，两侧的树也到这儿断了。
“左拐。”周希礼伸手指了指。
安悦月忙转身走到另一条小路上。
她又听见周希礼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轻柔而坚定。
“以后又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
“啊”
“作业，或者是知识点，有什么不理解的可以问问我。”
“哦，好，谢谢。”
“不要总是唉声叹气。问问我不就会了嘛。我可什么都会哦。”
“嗯。好。”
现在她才明白。
许是那因卷子折磨出来的怨气被周希礼敏锐地察觉到了。所以他才会紧跟着随手抽一张纸，写着重复的话递给她。
【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不会的可以问我。】
【什么不会】
【不会】
【问我。】
【】
后来直接是一张空白的纸被递了过来。
她会在那张小小的纸条上写着她的疑惑。
他亦会细致地替她解答。
一遍又一遍。
一日又一日。
就这样过完了十月。
他拉了她一把。
及时的。
不可抗拒的。
无比耐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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