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57
循着抬尸人的路线，乔伊从设置在矮屋中的通道一步步进入这个营地的核心地带，隐藏在表象下的真实营地。
通道是倾斜的，坡度一路向下，像是要一直走进地狱。头顶的白炽灯似乎在提醒，此刻你仍在人间。但这里的人间其实和地狱也差不多。
通道很普通，像是随便一家酒店都能看到的那种员工通道，不管面向客户的部分有多堂皇华丽，供员工使用的都是朴素平凡到极致，一看装修时就没用心，选了最便宜的建材。
和普通酒店的区别在于，这里的通道地面墙面溅满了鲜血，还有一些血肉小零件，被路过的员工顺脚踢到边角。
像是没来得及收拾的“后厨”，营业时只顾得给客人上菜，这里被暂时忽视，脏乱差也无所谓，反正客人看不到。
也因此，这里的管控是最松懈的。乔伊躲过来往员工，成功在偏僻角落撬开通风口，缩身钻了进去。大概因为主体结构建设在地下，为保障供氧，通风管道建的十分宽敞坚固，足以让成年人在内行动。
刚进入时乔伊非常谨慎，毕竟现在小孩子都知道通风管道是潜入者必经之路，但很快她就发现谨慎是多余的。
这里的防备十分简单粗暴，只防内部突破，不防外部攻入。大概是因为处于荒野草原、远离文明社会，到最近的人类聚居区也要开十几个小时的车，这里并不担心有人误闯。
即使真的有人越过茫茫荒野进入这个营地，有莽撞的旅人撞进来更好，正好补充库存。像是长满倒刺的食人花，当营地的大门向未经邀请的客人打开时，这里只有一条有来无回的死路。
顺着通风管道，乔伊爬到了一处仓库一样的地方。透过风口，一股腥骚味传上来，她看下去，地面被铁栅栏分割成一个个格子，里面尽是各类大型食肉动物。
狮子焦躁不安地在狭小空间中反复踱步，喉中传出低低吼声；猎豹躲在角落，全身毛发炸开，耳朵向后背着，紧绷到极致；黑熊人立而起，疯狂攻击铁栏，晃得咣当作响。
通风口送出新鲜空气，也送出乔伊的气味。突然嗅到生人气息，猛兽纷纷咆哮起来，声浪在房间里几乎要形成回响。
库管手持铁棍从门外进来，不耐烦地在最近的铁栏上用力敲了敲，“闭嘴！”
有人和他一起进来，“这帮新来的小家伙看起来还是这么有活力，真不错。”
“这次要哪只？”库管问道。
“就那只小猫咪吧。”来人指指猎豹，“它留在这里太久了，是它上场表现的时候了。”
库管便带人将猎豹驱赶进一只底部安装了滑轮的铁笼中，几人合力将铁笼推出大门。
乔伊屏息，待人离开后，她顺着通风管道继续向前爬行。
下一个房间。这里空空荡荡，没有什么铁栅栏，一眼望去只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抱团瑟缩在离门最远的角落，如惊弓之鸟般，听到一点动静都要尖叫。
但这里的防备也是最严的。房门很小，只容一人通过，通风口也被铁网死死焊住。她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最后看了一眼房间内的人，她继续向前爬行。
接下来是一排宿舍一样的狭窄房间，内置洗手池和蹲坑，以及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铁架床，像是条件稍好的监狱，不过住客依旧没有自由，房门被铁栏封住，只有看守才能打开。
——一个现代角斗士的住所。
这里的房客看起来不是善茬，肌肉刺青，满身疤痕，气质嗜血。有人在方寸之地徒手健身，有人擦拭着伤口上的血痕。还有人闲散地躺在床上，眼神正好与通风口里的乔伊对上。
然而他没有出声，反而勾起嘴角，对着乔伊笑了。
不知多久没有打理过的半长发随意堆叠，胡茬遮住了大部分脸庞，眼侧一条长长的血痕愈发明显。
他没有动，只是抬手，手指指了一个方向。
接着他无声说了什么，乔伊分辨嘴型，是“祝你好运”。
乔伊向前爬了两步，就要离开这一片时，她停了停，反身将什么丢进指路男的房间，正巧砸在他的腹部。
胡茬男伸手去拿，东西一入手他就知道是什么了。抬眼看看已空无一人的通风口，他笑了，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接下来可是一场恶仗，他得先好好休息一会儿。
顺着所指方向，乔伊继续向前爬，然而前方道路不通——一排烟防火阀和风管□□挡在必经之路上。
她倒是可以拆下这些挡路石，但噪音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短暂思考，乔伊返回最近的通风口，搬开风口栅栏，她无声落到地面。
大概是到了管理区，这里的装潢明显上了一个档次，地面洁净，墙壁雪白，两侧分布着办公室。
四周无人，乔伊闪身进入其中一间。再出来时，她一身侍从制服，胸前挂着工作牌，如一尾游鱼般混入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中。
“克鲁格，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
金碧辉煌的走廊尽头，一个年轻的金发西装男双臂环胸，下巴微抬看着面前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几名护卫，彪悍精干，全副武装。
明明是恒温空调调节下的最适宜人体的温度，克鲁格却满头是汗，不住地用手帕擦汗，“博士，我不是故意拖延送货，只是现在失踪人口过多已经引起其他方面的关注，而且本地□□和部落联合反抗，一时间很难压下去……”
“stop,stop,stop”博士抬手止住克鲁格未说完的话，英音听起来刻薄又冷漠。他语速极快，咬字尖利，有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克鲁格，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不是来听这些没用的废话的，你只需要告诉我，货物什么时候能送到实验室？”
克鲁格拭了拭汗，小心答道：“大概需要一月左右——我们需要建立一条新的采购链条，这已经是最短时间了。”
对着近在眼前的笔尖，克鲁格声音陡然加快尖利，“但仓库里还有最后一批货，我马上给您运走！”
而持笔的手不为所动，甚至还在往前移动，尖锋几乎要触及眼球。一个头领模样的护卫向前一步，提醒般说道：“博士。”
博士遗憾地反手收起，锋光一闪变消失在指间，几乎像在叹息，“克鲁格，你总是不够诚实。”
“我不知道阿瑟到底是看中你哪一点，才让你负责货物中转。”
死里逃生，克鲁格再也站不住。护卫虽然救下他的命，却并不上前，只冷眼看着他瘫软在地。
“克鲁格，我不在乎你这些小爱好。”博士暗示性地看了看周围，“但你必须要做好你该做的事。”
“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介意多一个实验品。”
另一边，乔伊找到了总控室。她推门进去，里面的人头也不回地伸手，接了个空才诧异回头，“我的咖啡呢？”
乔伊反手锁门，随口道：“也许在地狱。”
看到是一张陌生面孔，他顿生警惕，“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闻言，总控室里其他几个人纷纷转身看向乔伊。
“我是新来的，有人让我来这里。”
乔伊随口敷衍，视线迅速扫过室内布局。正前方大屏幕被分割成几块，显示出地下基地的几处仓库和各处走廊，实时传输监控画面。
正中最大的画面里是一处仿古罗马斗兽场的环形建筑，爱奥尼柱式的大柱上纹饰着非洲风格的壁画，长圆形的表演区两侧是逐排升起的观众席，最下方的透明囚笼里关押着各式猛兽。
端着托盘的侍从行走于观众席中，有男有女，相貌颇美，专业素养极高，不管是角斗士的胸毛还是野兽的蛋蛋，只要顾客有需求，他们可以满足一切匪夷所思的要求。
——即使是关门来场特殊服务也不在话下。
与复古的建筑风格相异的是极其科技化的安保措施。观众席前是强度极高的防护罩，可自由升落，能让观众自行选择是看着血肉溅落在玻璃上，还是亲口享受一下血腥味十足的空气。
当然，这些能观众内部开启防护罩的座席都是在最高层，动物即使跳到最高，爪子也休想碰到尊贵客人的衣角。
而最佳观看视野的贵宾席前的防护玻璃是单向的，非常贴心地为一些见不得光的顾客准备，内置专门通道，绝对保证私密。
在斗兽场高处的大屏幕滚动显示兽与人的战绩纪录，红色的名字代表胜利并活着，黯淡的黑色则是失败且死亡。一列长长的名单中，只有寥寥几个红色名字列在高处——战绩越多，死得越快。
在每个名字后面还列有打赏榜，实时播报最新打赏，金额看起来还不少，足以让一个普通人一夜暴富，前提是能活着走出斗兽场。
另一边是赌注榜，随斗兽场内比赛进程而不断更新——是的，这也是一场比赛，只不过比的是生命。
在表演台的一边，有人拿着铁棍用力捅刺铁笼里的猎豹，试图把它驱赶出来；而另一边，一个手持狼牙棒的巨汉不紧不慢从表演台另一侧的通道中走出，他挥舞着血迹斑斑的狼牙棒，向全场示意。
“嘿女孩，你是来送快餐的吗？”一道轻佻的声音打断了乔伊的观察。
看到来者是个单薄女孩，漂亮面孔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还穿着侍从制服，总控室的几个人毫不紧张，甚至还有心调笑：
“我们需要的是咖啡，可不是什么‘外卖’。”他上下扫视了一遍乔伊，舔着嘴唇改口，“不过这看起来也还不错。”
“伙计们，别吓到我们的女士，温柔些好吗？”
“小妞，你是被派来给我们解闷的吗？别害怕，把你那身碍事衣服脱了，让我们看看你的beautifulbody……”
“这倒是个好主意。”乔伊一边走一边把扣子解开几颗，随手把衣服扔在一边，走向几个男人。
迎着对方贪婪的目光，乔伊突然停步，反手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把锋利长刀，“不过我更想看看你们的insidebody……”
刀光闪过，几秒后血液喷向天花板，一场红色的雨。
当乔伊踩着满地鲜血拽着一个吓破胆的内勤坐到控制台前时，画面中角斗士正手持狼牙棒对着猎豹的头狠狠砸下最后一击。
他振臂高呼，光裸的上半身尽是猎豹爪牙留下的血痕，皮肉外翻。但席上的观众却一副兴趣寥寥的模样，防护玻璃后甚至上有人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告诉我，这些按钮都是用来做什么的？”乔伊手持长刀，斜架在内勤颈侧，稍用力按压便是一道血痕。
见过同事们凄惨的死状后，内勤全身颤抖，丝毫提不起反抗意识，连声哀求：“我说，我全都说，求你不要杀我……”
这时，有调试麦克风的声音响起。稍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上血迹斑斑的表演台，是克鲁格。
他换了一身西服，满身夸张的亮片装饰，礼帽手杖单片镜，像是一个中世纪的疯癫绅士。
克鲁格对着全场观众脱帽行礼，拿起装饰成手杖的麦克风，浮夸地清了清嗓子，“我亲爱的观众们~”
“想必各位都深深清楚有一个粗心的员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而更痛苦的是，他们往往只需为自己的粗心付出一点轻描淡写的代价。
“哦，这是多么的糟糕，又多么地让人无可奈何~
“但，在今夜，在这里，我们可以有一个不同的结果，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克鲁格一挥手，几个彪形大汉押着一个男人走上台。
这个男人穿着员工制服，抖如筛糠，脸上涕泪横流，如果不是被人押着，几乎要立时瘫软在地。
他看向克鲁格，满眼都是哀求，嘴却说不出话来，被胶布紧紧封住。
克鲁格弯下腰，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脸，“哦，可怜的小家伙，你本该更认真些的。”
克鲁格直起身，姿态可笑的庄严，挥舞着手臂如同大法官，宣判般说道：“这个人，因为他的疏忽大意，我们失去了勇敢能干的阿穆尔。”
配合着他的话，大屏幕上放出一张老虎照片，正是闯进营地的那只杀人虎。它的战绩彪炳，对人对兽未尝败绩，王座下尽是滴血尸骨。
听闻阿穆尔已死，全场整齐地发出遗憾的叹息。
克鲁格满意地看过全场反应，双手向下压了压，“当然，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对等的代价。”
男人抖得更厉害了，裤子上蔓延出一片水迹，滴滴答答落在地面。押着他的人嫌恶地站远了些，顺脚重踹了他一下。
“不过，作为员工，他还有机会最后享受一次内部优待。”克鲁格笑容满面，一把撕开胶布，亲切垂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求求您，饶了我，看在上帝的份儿上，饶了我……”男人嘴唇被扯下一大块皮，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克鲁格回手把胶布盖回去，无奈地耸耸肩，“这个可怜的小东西，他是忘了吗，这里怎么会有上帝？”
全场配合地响起一阵哄笑。
待笑声渐止，克鲁格拍拍手，有人送上一件绑满了炸弹的夹克，他亲手给不断挣扎的男子穿上。
“这才是员工优待。”克鲁格扶正衣襟，系死最后一个扣子，把引线塞进男人手中，“你可以选择面对野兽，也可以选择主动结束。”
克鲁格抬起头，大屏幕上放出面部特写，他笑得如同圣诞老人，“各位，今夜最后的狂欢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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