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孩
月明星稀，夏虫脆鸣。
“哒哒哒…”
高跟鞋鞋跟与地面撞击的声音越来越近。
“喂，张工，我是君茗…嗯，明天汇报，全部准备好了。”
说完，君茗挂掉电话，继续往家里走。
她租住的云尚小区绿化占地面积大，蜿蜒曲折、郁郁葱葱的漫步小径与宽阔的车行道结合，人车分流。
往常，君茗都是开车到地下车库，坐电梯上楼回家，甚少有机会在小区里散步。
但前两天，她在开车回家的路上遇到车祸，车辆剐蹭损伤，目前还在修车店维修，今天只能从小区大门步行回家。
常穿的运动鞋也落在车里。
君茗低眸瞥了眼磨破的脚后跟，思忖着从这里走到家还需要多久，得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后，她心中微叹，加快脚步。
她有些怀念之前租的老破小，从地铁站到打开入户门10分钟都不要。
“嗡嗡～”
手机震动，房东发来一条消息。
【云尚3600：小君啊，你对门的房子租出去了，租客是个男生，我跟他视频沟通了，看上去是个好孩子。】
君茗眼眸微沉。
她租的房子原身是一个子母套房，一套小户型和大户型拼在一起，电梯间和阳台为公共空间。
购房时，可以单买其中一套，把通往隔壁户的门洞封起来，也可以买一整套。
选购这类房型的多为两代同堂的家庭，父母和小孩分开住，既能互相帮衬，又有隐私空间，不会过分打扰。
君茗找的这个房东便是如此。
房东原计划和儿子一起住，但儿子出国留学后，在国外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暂时没有回国的打算，房东1个月前也跟着出国了。
君茗租的是小户型的那套，80平左右，这样的面积和小区环境，在云城这种一线城市，没有大几千很难拿下。
房东阿姨看她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优惠了不少。
君茗对这个新租的房子很满意，不论是价格还是环境。
【君茗：收到。】
算了，男的就男的吧，中间还有扇玻璃门隔着呢，上面也有锁，就是得买个窗帘，不然在客厅里喝水看电视，邻居能看得一清二楚。
历经艰辛，脚后跟磨出水泡，她终于走到电梯门口，点了上楼按键。
倒霉的是，手机收到了同事的电话。
“喂，什么事？”
“茗姐，不好了！汇报ppt出了点题！怎么办啊明天就要汇报了！”
电梯抵达1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君茗一只脚卡在门口，不让电梯门自动关上：“冷静，挑重点说。”
尽管她这样说，对方还是因为过于慌张，废话连篇说了好一通。
君茗提炼出她话里的信息后转身往公司的方向走，重新走到小区门口，脚后跟的水泡都磨破了，皮肉摩擦着硬质的鞋后缘，疼得她眉间皱出一条沟壑。
这次，她没再省钱挤地铁，叫了出租车。
下车后，君茗强忍着疼痛往办公室走，路过刚刚给她打电话的吴薇，严肃道：“小王呢，刚刚通知他没，怎么还没来？”
吴薇家离事务所进，打完电话就赶过来了，她想起刚刚给实习生小王打电话时，里面传来的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小王说他已经在东区，赶不回来…”
君茗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冷眸微眯。
“嗯，你跟他说，让他明天收拾东西走人，我回头跟人事说。”
从事务所到东区，不管是打车还是地铁，车程都超过一个半小时，但现在离正常下班时间也不过50min。
吴薇站在原地摸了摸头发，有些不知所措。
“好……”
君茗：“别傻站着了，快去改图。”
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里的汇报文件后，君茗眉头紧皱。
她任职的边际事务所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设计事务所，承接建筑、景观、室内等各类设计项目。
上个月，文旅行业的知名公司归途找边际合作一个乡村改造项目，项目体量不大，点名让君茗当负责人。
因为人手不够，项目安排了实习生加入。
这位刚进来两个月的实习生今年研三，研二时在归途旅游文化集团实习过，对他们公司很了解，参与过不少类似的项目，是这一批实习生里的重要培养对象，在这个项目中负责了一个次要的设计节点。
屏幕上，归途集团的官网刚发布了他们三个月前建成的乡村民宿改造项目，里面有关民宿的设计图纸，跟他们的汇报文件里，实习生小王负责的节点一模一样。
这个实习生直接把他之前在归途实习时接触到的项目资料，照搬了过来。
君茗曾因为这组图对他另眼相待，前两天跟老板开会时还提了一嘴，说他能力很强，考虑转正，没想到几天后，就发现对方脑子进水，干出这种蠢事。
要不是吴薇上网冲浪时刷到，明天的汇报就成了一场笑话，这大半个月的努力都白费了。
【吴薇：姐，现在怎么办…】
【君茗：重做】
吴薇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但一直没有消息发过来。
君茗翻找着堆了满桌的草图纸。
好在前期方案讨论时，她预留了几个备选方案。
找到后，她走出办公室，将那张草图纸放到吴薇桌上。
“用这个方案，赶快建模发我。”
吴薇接过，挠挠头，小心翼翼道：
“姐，现在已经7点了…来不及了吧，要不我们直接上网买个模型放进去吧…”
君茗站在她工位旁，低眸看她，下三白眼看上去很凶。
吴薇老老实实打开建模软件。
“我马上建模。”
君茗淡淡道：“归途找我们，不是为了几块、几十块就能从网上买到的模型。”
项目前期没签合同时，一切都充满了未知数，几乎没有收入。
整个大行业卷得不行，大部分设计事务所为了节省成本，一个小型项目都只有2-3个员工，更甚的，在前期投标轮只安排1个员工。
现在愿意花精力做设计的设计师的少之又少，大多是套用别人的文本和网上下载的模型。
归途集团作为国内文旅行业里的佼佼者，略过那些大型设计院，直接找到边际的原因不难猜。
他们想要的是别出心裁、独具匠心的设计，而不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烂大街方案。
如果在网上买那些不知道被多少人下载用过的模型糊弄他们，前期努力就打水漂了。
吴薇脸上写着：怎么办，又要加班了…
君茗抿唇，“你把模型建完给我就能下班了。”
吴薇愣了愣：“啊？那其他的怎么办？”
还有许多相关的分析图纸都要替换。
君茗：“我来做。”
说完，她回到办公室，打开绘图软件干活。
这么多年的历练，她早就形成了一套高效率的工作流，吴薇还在拉简单的墙体，她就已经把分析图全画好了。
图面简洁、配色高级。
仔细检查完，君茗揉了揉酸痛的肩颈，感受着肚子的抗议声，打开手机点外卖。
原本打算回家点外卖庆祝项目即将告一段落，没想到最后赶回来加班，她还没吃饭。
外卖到时，吴薇还皱着脸，跟那个模型相互折磨。
君茗将一份外卖摆在她桌上。
“先吃饭吧。”
吴薇将视线从电脑里挪出来，看见盒饭后愣住。
“谢谢姐，多少钱，我转你。”
君茗：“不用，模型什么时候能出来？”
吴薇大口扒了口饭，含糊道：“半小时吧…”
吃完饭又过了半小时，君茗出来检查进度时，她还在跟那个模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君茗：……
“把模型发我，屋顶我来建，你把墙体门窗建完就下班吧。”
回到办公室后，她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
一个不靠谱的实习生，一个刚工作一年建模都还不熟练的设计助理，这什么倒霉项目组。
她只能安慰自己，前期没签合同前都这样，除了大型竞标项目或是国际竞赛，事务所不会投入太多精力。
检查完最后一页文本，已经临近11点，君茗打了个哈欠，穿上高跟鞋，拿起包走了出去。
即便是这个点，事务所里也有不少同事在加班，不少人跟她打招呼。
“君茗怎么才下班啊，你们不都熬了大半个月，明天就要汇报了，怎么不早点休息？”
“出了点状况。”
等她走出事务所大门，隔壁项目组的设计助理小王八卦道：“君茗姐熬夜加班也这么精致漂亮，话说她有男朋友了吗？”
每天长时间对着电脑画图，时间长了，大家也懒得化妆，逐渐从一个精致的都市丽人变成了不修边幅的糙女糙汉，甚至还有那么一部分同事，夏天上班都穿拖鞋。
事务所这些同事熟得不能再熟了，有化妆的时间还不如多睡会。
坐在她位置上审图的许庚看了眼。
“工作这么拼，哪有时间谈，单身狗一个。”
他啧啧嘴，“要我说，女生就不应该这么拼，都没有时间生活，你瞧瞧，君茗长得漂亮吧，还不是找不到男朋友。”
小王皱眉：“能赚钱就行呀，我听说她升职很快，工资翻了几番。”
许庚不知被触了哪根筋，脸都黑了，语气不善：
“也就年轻的时候还能拼拼，你等年纪大了，要生结婚小孩了，老板还会这么器重她？说不定就像王姐那样，高不成低不就，快30了还没找到对象，工作也拼不动了。”
他对着自己组的小员工说教道：“你可别向她学习，多保养自己，物色个好伴侣才是关键。”
小王眉头紧皱，想说什么，又想起对方是自己上司，只好把话咽下去。
等许庚走后，她闷闷不乐地坐在位置上改图，最后还是忍不住口吐芬芳：“真是傻逼。”
一旁的同事凑过来，悄声道：“嘘，小声点，你别听许工瞎扯，他就是针对君茗，你以后别在他面前提她。”
小王奇怪道：“啊？他们有过节吗？”
同事四处瞥了眼，大家都在认真画图，但耳朵竖得很尖，她手掌贴在嘴边，凑在小王耳边，用气声说：
“君茗刚进边际时，许工追过她，被拒绝了，他来边际四年跟来边际两年的君茗同职，心里可不得劲了，他平时老爱背后说她闲话。”
小王闻言，表情一言难尽。
君茗不知道她走后还闹了这么一出。
再次走到电梯门口时，脚后跟疼到几乎无法走路，为了追求舒适，她干脆把高跟鞋脱了下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活动脚趾。
小区电梯刷卡入户，这个点，电梯里应该不会再遇到其他人了。
没想到，她刚走出电梯，隔壁那扇大门忽然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粉发粉衬衫，面容娇俏的女孩从里面走出来。
“她”看见君茗后愣了愣，扬眉准备打招呼时，却被君茗那双光裸的脚吸引了注意力。
君茗皱眉，走到入户门口的鞋柜前，拿出拖鞋穿好。
女孩飞快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君茗，脸上扬起笑意：“姐姐好！我是新来的租户，我叫花淮清。”
“她”的嗓音偏中性，但语调柔软，听着温柔且舒服。
君茗第一次见到长这么漂亮的人，还染了这么鲜艳张扬的发色，总觉得这装修朴素的入户玄关都仿佛被这笑容点缀了高光，熠熠生辉。
“你好，君茗。”
脚疼得不行，明早6点还得早起搭高铁去隔壁省汇报，她没心思寒暄，点头打完招呼就进门了。
“嘭！”
门关上的瞬间，花淮清笑容僵住。
君茗进门后，给脚后跟贴上防水创可贴，径直前往淋浴间。
洗漱完毕，她躺在床上，拿着手机记录明天的工作安排时，忽然想起什么，打开微信，看房东给她发的消息。
【……你对门的房子租出去了，租客是个男生，我跟他视频沟通了，看上去是个好孩子。】
君茗表情困惑。
刚刚那明明是个漂亮的小女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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