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在今天以前，德妃乌雅氏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眼里心里还是一个恭谨柔和的形象——她在两宫面前，惯常都是柔顺的低下眉头，露出一截瓷白细腻的脖颈，从她口中从来没听过一个不字，好似一尊没有脾性的泥菩萨，甚至连五公主，都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放在皇太后身边养育以尽孝心。

        若要太皇太后评说，乌雅氏的性情多少有些像董鄂妃，但乌雅氏眉眼间多是平和，不似董鄂妃般常怜花哀草。

        虽然董鄂妃已经去世多年，但午夜梦回，仍旧是太皇太后的噩梦，她一想到她最疼爱的福临，为了一个董鄂妃，三番两次的忤逆自己，梗着脖颈同自己吵闹，以至于母子离心。

        老人家一辈子经历了多少事，什么都可以想开和解，唯独这件事不行。董鄂氏现在依然是太皇太后最为讨厌的女人，没有之一。

        太皇太后能容得下乌雅氏，也是因着乌雅氏一直循规蹈矩，虽是佟皇贵妃举荐，却还是被佟皇贵妃打压着，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着过去了。

        谁曾想到，乌雅氏的胆子已经戳天了！

        残害妃嫔、皇|嗣、背主就没她不敢动手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太皇太后的逆鳞。

        皇上心里亦是不平，他若不是心存疙瘩，早已在承乾宫，在佟皇贵妃面前就发落了德妃，也能给佟皇贵妃一个交代。

        乌雅氏没有佟皇贵妃那般清丽脱俗的气质；也没有钮祜禄贵妃那般高不可攀的出生；也没有惠妃那样泼辣敢言的脾性，教人印象深刻；还没有荣妃那样恬静圆润的性格；更没有宜妃那般瑰姿艳逸的容貌，却仍然在康熙二十年大封六宫中为自己挣得四妃之一的宝座，甚至强压了比她资历更老、育有更多皇|嗣的荣妃一头。

        这些，凭借的都是皇上的宠爱，德妃贵在“德”字。就是因为乌雅氏在皇上面前百依百顺，十分机敏有眼色，又没有强势的家世，皇上才能放心将她培养、修剪、塑造成自己心目中标准后妃的模样，再给予她荣宠，以给后来的妃嫔为表率。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

        在她妒忌佟皇贵妃不提拔举荐她就要了断佟皇贵妃后半生依靠时，就能看出这个人冷心冷肺，蛇蝎心肠。

        乌雅氏把皇上的面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皇上垂眼冷声道：“今日未曾有所发落是因为我们在明，对方在暗，为防止蛀虫有所察觉，故此按兵不动。但乌雅氏为人狡诈粗鄙，忝列妃位却无妃德，待后面清扫完毕，便按宫规处置。”

        若只有这些，按照宫规便是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殿外童声笑语传来，皇太后因扭头往外忘了一眼，却有些不落忍。

        五阿哥与五公主养在她膝下，德妃虽不似宜妃一般常来常往，却也比其他后妃来得面熟，有几分面子情，更何况宫中的女孩子，不论是妃嫔还是公主，都各有各的清苦，皇太后也不愿看到五公主那般活泼的性子因为额娘被废，而慢慢的变成沉默寡言。

        但是相比起德妃，她自己更喜欢爽利骄傲的宜妃，这才是满蒙八旗贵女的风范。宜妃又是被德妃所害，差点儿失去了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求情的话皇太后便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皇太后踌躇了一会子，说道：“便没有其他的法子么？”

        太皇太后闻言就量了皇太后一眼，气定神闲的说道：“其他的法子？只是贬为庶人，却是便宜她了，依哀家看，便是立时打杀了也不为过。也教后宫中不长眼的嫔妃看看，胆敢残害皇|嗣，就是这般下场。”

        皇太后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自打来了紫禁城，太皇太后多有照拂，这样的情形下就连皇上也不敢言语，一揖到底，只道：“请皇玛姆息怒。”

        皇太后却敢顶着怒火，硬着头皮劝道：“便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她未说完，便教太皇太后立掌止住了，冷声道：“哀家的重孙子重孙女金贵的很，如何能有一个蛇蝎心肠的额娘呢！乌雅氏再不必提起。”

        这话虽是要堵皇太后的求情，却是看着皇上说的。这便是她老人家的态度：铁了心要惩治乌雅氏，阿哥公主再换一个生母又有何妨，宫里面没有生育的主位多得是！

        闻弦音而知雅意，皇上脑筋一转便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豁然开朗。

        “孙儿明白了，这便令人先将永和宫看管起来。”

        太皇太后却摇头道：“之前皇上顾虑的有道理，乌雅氏一族在御膳房经营了多年，这些包衣家族互为姻亲庇佑，不知道根子底下到底埋藏了多少事儿，这时候最为关键，更要把德妃死死的焊在妃位上，外松内紧为上。哀家是担心，他们既能把手插在后宫，那么毓庆宫呢，渗透进去没有。”

        醉翁之意不在酒，后宫事小，前朝为重，太子更是国本，明晃晃的指向乌雅氏一族动摇国本，意在皇位。

        如此，便是日后后宫中再有盛宠妃嫔，皇上也得掂量掂量对方会不会似乌雅氏一般，行事就有所顾忌。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寿数已定，太后虽然年轻却对皇上产生不了很大的影响，皇上大权在握，太子与诸位皇子渐渐长成，旁的都有母妃在后面看顾，而太子年幼丧母，她去了，若有一日太子与皇上起了冲突，后宫中再没有为他转圜求情的人了，她只想为她的保成再在君父心中多添些砝码。

        惠妃为何在后宫中趾高气昂，不就是因为大阿哥长成，得皇上看重，前朝还有个明珠立着，等闲人不敢小看么。这便是惠妃的资本，有没有圣宠，反而不是很要紧的了。

        闻话，皇上便吩咐人去寻御医为太子诊脉，更要好好清查毓庆宫，以保太子无虞。

        太皇太后不放心，令苏麻喇姑亲自去，“你去，去找姜山去诊脉，旁的哀家不放心。”待人走后，太皇太后又道：“快到六阿哥百日祭了，听说永和宫里也设有小佛堂，就让德妃日日在佛前捡佛豆为六阿哥祈福罢。”

        皇上连连点头，如此盖棺定论，又请道：“皇贵妃精神不济，只怕这段时间也没精力管理后宫诸事，皇玛姆看看可有人选顶一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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