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拨正43

南疆王宫
  青石古朴的宫墙上挂着几盏灯火，幽幽的火光将人影子拉的又长又细。
  煌玉腾风呼啸而过，强劲的风息险些扑灭那几盏明光。
  “明日大奚新来的使臣也该到了，你且去幽谷叫他们收拾一番，大军先行回朝。”停云站在圣蛇之首，眸中烁着明灭不定的火色。
  陆野先是一愣，随后轻笑着应下了。
  她的话让他有了一种幽谷那些士兵将领已然全数归她所有的错觉。
  停云挑着眉转眸看着他：“你和顾明扬留下。”
  陆野抬眸对上了那双幽深如晦的凤眸：“我留下就够了。”
  他眸中隐着流光，薄薄的眼皮轻轻垂着，将他眼底的情绪遮掩，瞧不真切。
  停云索性转身，伸手拂上了他的脸颊，高扬的马尾随风而动，有几缭乌黑的发丝飘然而起，纠缠在她的指尖上，不肯坠散。
  “路上变数太多，我需要足够多的筹码。”她眉眼难得温软，露着些许女儿家的娇态，柔和的看着他。
  陆野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滚了滚喉结，即刻别过了头，不再看她。
  停云轻声笑了起来，抬起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脚尖轻踮，嫣红的唇凑在他耳边柔声低语：“陆野，回去以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温热湿软的气息将陆野整个人都吹得僵硬了起来，心跳的极快，似要破胸而出一般，他难以压抑胸口的澎湃汹涌的爱意，伸手将停云紧紧拥入怀中。
  他埋首于她颈间，贪婪无度的探着她的气息，香软清雅的鹅梨香瞬间扑了满面，将这些时日的相思疾苦全部治愈。
  “我有许多事要做，回到大奚后，在护住你的情况下，我做什么你都别管。”陆野眉眼低垂着，那双锋利的眉此刻紧皱出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哀弱。
  停云哼笑着，像安抚烈狼一般轻手抚着他的后背：“你若做出了什么事牵连到我，我定是要管的。”
  “我做之事，只为家仇，不会牵连到你。”陆野从她颈间缓缓抬头，眸色深沉的看着停云，“而且只要我在，你就是大奚最尊贵的帝姬。”
  闻言，她眉眼轻轻一挑，伸手拂上他的脸颊：“不，我从不屑于帝姬之位。”
  陆野皱起了眉，垂眸看着她。
  停云勾起了唇角，眸中皆是冷冽又幽深的笑意：“我要成为天下之主。”
  陆野眸底震彻，他带着诧异看着她。
  虽早知她有野心，但男权之下，一个女子，竟然离经易道至此。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是心里骂本王背德叛道，以女子之身妄成天下之圣。”停云眸光寒寒的瞥了他一眼，唇边勾着冷笑推开了他。
  “你的命，在本王手里。”她如鬼似魅，扶着煌玉额间的异角翩然至他身后，白润的指尖轻轻搭在了他肩头，“帮我。本王给你想要的一切，否则……我也不介意身边多一具绝对听话忠诚的傀儡。”
  陆野眉眼紧皱，眼底寒霜沉冷，他抿唇不语。
  “我们再做个交易吧，陆侯爷。”
  ……
  次日一早天光蒙亮，停云就下令将三十三万两白银分发至下，为了防止贪官污吏，她将先前黑狱中炼的一鼎问心蛊都扔进了分银车马中，跟着押送银两的车马分走于南疆各地。
  她将满桌的奏折批完后，就接到了守卫军的汇报，称大奚的使队离王城还有十里远，即刻便到。
  停云淡淡的嗯了一声，唇边挂着浅笑。
  她叫来了风鸢，让风鸢去通知黎苏，自己去了双月楼找陆野。
  昨日之后，她再也不限制陆野的行踪了，仍由他在王宫行走，无人敢质管。
  双月楼里依稀挂着惺忪将灭的烛火，蛊香隐隐泛于其中。
  停云推门进殿，绕过青铜蛊鼎，曳着莲裙走到了蛊架边上，抬头仰着脖子找着满架蛊匣。
  陆野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在身后：“在找什么？”
  停云一手高举着攀在高层木架上，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腰间挂上了那柄玄铁黑刀，刀柄通黑刀鞘玄幽，隐有蛇鳞纹波流转，她眸中泛着自傲的满意轻笑了起来：“十二排三列，两只黑木匣，替我拿下来。”
  陆野挑眉，高大的身躯逼近她，大手一捞，轻而易举的将停云探不到的木匣拈在手里。
  停云转身靠在蛊架边上，对着他张开手掌。
  他低声笑了起来，将木匣放在了她手中：“这是什么？”
  停云掂量着手上的乌黑木匣，眉眼低垂着回道：“魂蛊丹。”
  陆野眼中透着不解，眸光落于停云白净的手间：“派什么用场？”
  “困魂夺命啊。”停云眸中泛着流光，掩唇娇笑着。
  纤细白润的指尖轻轻指着他的心口，将他推了一下，陆野会意往后退了几步，侧身让出了路。
  停云一手捧着木匣一手提着莲裙款款而过，香风袅袅间已然坐在了青铜蛊鼎面前，修长玉指挑开了那两只匣子，取出了两枚乳白珠丹，又从边上拿了一只白玉瓷瓶，掌心倾倒，珠丹滚落进了瓶口坠入瓷底，发出了清脆的回响。

  她抬手一抛，瓷瓶在空中回转，最后稳稳落在了陆野掌心。
  他抬起漆黑的眉眼，看着停云，眼底皆是询问。
  停云指尖轻轻扣着鼎身，抬眸看了他一眼：“既然又回到了合作关系，自然不能亏待侯爷。若陷险境捏碎此丹，可得十息之缓，十息内，毒香有困魂迷魄之效，敌人无法动弹形如傀儡，届时或逃或杀全在你一念之间。”
  她莲裙款动，银冠叮咚，起身走到了陆野身边，垂眸看着他手里的瓷瓶：“此丹珍贵，我费劲心思不过只炼出两枚，眼下全给你了，你且看着点时机用，别白白浪费才好。”
  闻言陆野神色复杂的看着停云，唇色紧抿。
  停云哼笑着绕着他走了一圈：“幽谷那些人召集的如何？”
  陆野眼帘低垂柔声回道：“已然整装待发。”
  停云满意的点了点头，曳着长裙走到殿门之下，骤然回头看向陆野：“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出发。”
  白日暄光耀眼之极，她沐在光影中，神色难辨，陆野只听到她带着命令的一声令下，带着无所抗拒的强势与霸道劈天折海而来。
  “诸事妥当后，立刻返回双月楼。”停云回身，转向殿外，长裙轻摆银冠尾羽摇晃，走了出去。
  陆野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眸中失神了片刻，直至听到楼外响起了密布的鼓礼之声这才反应过来。
  听着这声音像是南疆的战鼓祭祀声，通常是有王亲征才会响起，其鼓点自小及大，一波比一波响，昼夜不歇响彻三日，随后王亲驾，征战四方。
  何故今日响起战鼓祭礼？
  陆野眉眼紧蹙看了一眼殿外飘摇的紫纱彩旌，那些都是停云登位后换上的，她钟爱这些极色，尊贵稀有象征着极致之色。
  ……
  觐月殿前，黎苏奉王命接收了大奚赔礼，妥善的安置好了大奚此次派来的使臣，可惜这个使臣有些逆骨。
  黎苏臭着脸看着眼前兰芝之章的少年郎，瞧着岁数不比停云大几岁，可着实惹人厌的很！
  他向来对小孩宽容，能把黎苏逼到冷脸相对的小孩还是少之又少，停云除外，她能把人逼到气急败坏。
  “还请黎老通融，让我见见父亲。”李裴章玉面映红，是男子中极少有的瑰妍之姿，浓秀的眉下一双鹿眼无辜有执拗的看着黎苏。
  黎苏原本听喜爱这孩子，李裴章实在是太烦了，同一句话他不厌其烦的说了无数遍，只为他答复。
  “说多少遍了！王上不允任何人面见大奚官员，你若想见，便褪去官服拷上锁链，一同下狱去吧。”
  黎苏气呼呼的垂了一下长杖，花白的胡须轻颤动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谁知他话音刚落，李裴章毫不犹豫的摘下了额间乌纱帽，脱下了那身绯色踏云服，无比虔诚的折叠好放在一边，只着了一身素白里衣缓缓跪下身低着头对着黎苏不卑不亢的说道：“还请您老成全。”
  黎苏抽了抽眼角，重重哼了一声，苍枯的手一抬，殿外两名金甲军即刻上前，锁链叮当的将他拷了起来，直往殿外押去。
  等人走远后，停云从王座之后踏步而出，墨发银冠极致相对。
  她垂眸看着长街下逐渐变小的身影看着黎苏笑道：“一会儿父子相见后，把那几个老家伙提出来，跟着军队先回大奚，这个小的留下。”
  黎苏看着她，转念一想便明白她的用意。
  此去大奚，路远山遥，一路上不知多少变故，她必须尽可能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保证自己的安全。
  军队先回，可陆野顾明扬却依旧被扣在南疆，如今又多个李裴章，三个年轻有为的后起之秀齐齐被她捏在手里，放回去的那几个灯烛残年之辈，定要极力护着他们平安回到大奚。
  毕竟他们与停云同行，帝姬回朝天下皆知，若是她在回去的路上，大奚这些英年才俊都在还能让她有损伤或是香消玉殒，那就是他大奚无能了。
  她将人心捏得牢紧，算得通透。
  停云曳着长裙走到了觐月殿外，高阔的长廊之下，她安静的站着缓缓闭上了眼眸，听着耳边一声更比一声高的战鼓累累。
  她命人敲响战鼓之祭，是为了告诉所有南疆子民，她以王身出征，南疆永不归朝。
  此去是征战，绝非倒戈。
  停云深吸了一口气，舒缓而吐。
  南疆诸事即将拉下帷幕，仙踪林怪蛇一案已然断去线索无从下手，她只能谨慎的等待下一次时机，抓住机会一击制胜。
  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重新炼制化生之蛊。
  那对双生蛊。
  ……
  入夜后，停云披着满身碎月星屑踏进了双月楼中，长风拂过，将她冠尾的银链撞的叮叮摇响。
  陆野听到她的动静后，起身来迎她。
  停云看着走出大殿往自己而来的陆野，脚步未曾停歇，越过他直往殿里走去。
  “你在殿外守着我，一会儿煌玉也会来，你且与它配合，任何人靠近杀无赦。”
  停云一直走到了殿里，转身关门之际，才看着陆野急语而出。

  陆野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扇乌黑殿门已然重重合拢，香风阻于乌木之下，将那点耀眼的明光掩没。
  他垂下眼帘，沉了几息。
  远处蛇啸隐隐，巨物腾动间地摇天坠，煌玉自群山碧海而来，血色重翻的蛇身傲然挺立，冲着王城长声呼啸。
  那声蛇啸中带着浓重的警告与挑衅。
  它巨首一转，赤金竖瞳中烁着凛凛寒光，瞥了陆野一眼后，便绕着双月楼盘桓而上，巨大的蛇身彻底将那座高楼侵占。
  楼身发出竭力的脆响，尘土木屑狂飞。
  陆野皱眉看着煌玉粗暴的宣誓主权，心底骤然腾起了一股意气。
  他握紧刀鞘，长刀一振猛然出鞘，刀身铮然回响，蛟蛇之鸣呼啸而出。
  煌玉似乎感受到了陆野刀上的蛇鸣，低头看着他。
  陆野微微躬身，蓄力一跃，翩然而踏上了煌玉的身段，接力直上楼顶。
  一人一蛇四目相对之下，煌玉缓缓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陆野皱眉，恍然想到了那夜环玉偷偷藏在窗外吓他，也是这般慢慢张嘴。
  怎么这些圣蛇都爱这般吓人。
  大概是被环玉吓过一次了，陆野心里有数了，面对比环玉大了几圈的蛇老大，也不虚慌了。
  他刚想转头不理它时，余光瞥到了它口中巨齿间似乎有什么白晃晃的东西。
  提起长刀，往煌玉嘴里挑出来了一节碎骨……
  陆野生无可恋的看着穿在刀上的骨头，又看了看乖乖合拢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煌玉……
  等她出来了，一定要问问这些蛇都吃什么东西。
  这骨头……他还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煌玉嘶嘶轻鸣着，用蛇首撞了一下陆野的刀，刀身一抖，那截骨头就这样从高处坠落，摔得粉碎。
  罪证消灭后它敛着蛇信，晃着蛇头，心情大好。
  陆野:“……”
  双月楼内，停云神色紧蹙，眉间郁结。
  第一次炼制化生蛊时误打误撞，倒也是被她炼出来了，这次竟艰难万分。
  始虫入鼎，雪楛草捣碎浇落，那两只始虫竟然安然无虞的吸收了，一丝痛苦挣扎之貌也没有。
  停云不解其中门路，可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干等着。
  一夜安静。
  晨光破晓，漫天金红，云岚之下的十万大山沐在金橙之下，隐隐透着神辉。
  停云枯坐一夜，蛊鼎中以前祥和，兄友弟恭。
  那两只始虫吸食干净雪楛草后各自一方，以互不打扰之态沉寂在鼎中。
  停云只觉得自己快愁出白发三千丈了。
  这蛊究竟成还是不成啊……
  她无人可问也无人可靠，只能自己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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