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室友
“妈，过几阵子爸的忌日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宋琼听见他这么问，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脸上仍旧是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地说：“没什么特别的，公司最近有个大项目，我到时候可能…”。
“可能不去看爸吗？”，周解突然打断了宋琼，他说这话时头低垂着，宋琼往他那扫了一眼，却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宋琼没说话，感觉就像是默认了这件事一样。
车厢里顿时一阵沉默，母子俩之间的气氛仿佛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上一年的忌日，才刚到墓地没多久，你接到了一通电话，匆匆跟我说了一声后就赶回公司了。”
“前年的时候，你也是说公司有项目，可能去不了，结果就只有小叔陪着我去看爸。”
车厢里死寂了一会后，周解忽然又开口说话了，说的都是两年前至今的旧事。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没有什么情绪一般。他把头抬起，扭头看向了车窗外。
窗外的树木不断地往后倒退着，马路上行人寥寥，昏黄的街灯照在路上，无端地生出了一种萧瑟凄凉。
宋琼没想过周解竟然一直都记着这些事，她以为周解会理解自己的，她怔了好一会后，才开口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周解再次开口：“你都两年没好好地去看爸了，今年就去看一下他吧，跟他说说话什么的都好。”。
宋琼一下子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飞快地抬起头眨了一下眼，努力地控制住从心口处开始蔓延的苦涩。
周解的头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视线渐渐涣散，他自顾自地说：“你知道吗？我前几天又梦到爸了，这回是在他的葬礼上。”。
“那时候真的好多人啊！感觉自己像是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人似的，他们都在哭泣，我看不到自己，却看到了在爸的墓碑前一语不发的你。”
“吱”的一声，宋琼猛地踩了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上。
她下车后，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从自己的手提包里翻出了一盒香烟。
周解顿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把目光移回车内，没去看站在路边抽烟的宋琼。
他不知道，当他把视线移开的那一瞬间，宋琼的眼睛旁边像是滑过了什么，但只是一刹那，宋琼便抬手将其抹去了。
……
清晨的雾气缭绕着大半片天空，雾霭蒙蒙的，让人看不清远处的事物。
这时不过才六点多，何忧在便利店的休息室里醒来，他不过才刚洗漱完，林耀就已经到达便利店了。
林耀看向何忧的目光里带着点不舍，虽然说何忧早在上个星期的时候就已经跟他打过一声招呼了，但他现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何忧要走时，还是会有些舍不得。
说实话，便利店里招兼职招了那么多人里，他最喜欢的就是何忧。
人不怎么说话，安静又本分，交代的事永远都能帮他给办妥帖了，点货整理什么的也从没出过差错。
最重要的是能帮他算账，这家便利店是林耀他爸很久前开的了，他爸离开后他不得已下只能接手这家店，但他本人对这些算账什么的琐事是一窍不通的，好不容易来了个何忧能帮他算算帐什么的，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可何忧才在他这干了几个月，就要走了，林耀总感觉他走后，自己会怪不习惯的。
何忧的动作挺利索的，东西很快就全收拾好了，他的东西不多，也就只有一些上课要用的书本，这些他昨晚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何忧跟林耀打了声招呼后就打算走的，但是却又想到了自己胃痛的事，上回他就是因为没吃早餐才犯胃病的，为了不要给自己添麻烦，他就索性在便利店里吃完林耀带来的早餐后再走。
“何忧啊！你这走了，我就又得发愁了，你住宿咋就得辞职不干呢？”，林耀实在是想不明白。
何忧边拿起自己的背包，边解释说：“学校那边规定了住宿生时候星期六下去才能出学校，我就算不辞职也来不了。”。
林耀满眼的遗憾，叹气说：“算了，怎么说都好，你也还只是一个学生，还是学习最重要。住宿之后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好大学知道吗？”。
何忧的眼中也是流露出了几分感激，他朝林耀点了点头，说：“嗯好，林叔你也自己照顾好自己。”。
其实他对林耀是真的心存感激的，林耀不仅愿意请他在便利店里兼职，上班时间什么的也都能迁就他，知道他没地方可以住后又主动提出可以让他晚上在便利店的休息室里头睡觉。
林耀的这个举动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何忧再三向林耀谢过后，才背上背包离开便利店。
时间还早，他并不打算那么快回学校，而是打算先回去弄堂一趟，拿几件衣服带回学校。
今天是星期二，前天小陈就跟他说，让他可以在今天收拾好东西搬进去宿舍里住。
用钥匙打开木门后，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走进房间打开衣柜随手拿了几件衣服塞进背包后就离开了。
对于这间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屋子，他没有半分留恋，这里，本来就没有他可以容身的地方。
他原本是跟张彬睡一间房间的，他睡上铺，张彬则睡下铺。
但其实一眼扫去，这房间里除了衣柜里的几件衣服之外，根本就没有丝毫何忧留下过的痕迹，连他睡觉的上铺，都是冰冷的。
拿完东西后，他没有再停留，轻手轻脚地把木门关上后就离开了，仿佛他未曾来过一般。
回到学校之后，何忧先去了办公室找小陈要寝室的钥匙。
小陈把钥匙交给何忧后，心里犹豫了会要不要跟何忧说室友的事，但他想了一会后，觉得既然何忧跟周解的关系不错，那何忧对于室友是周解的这件事应该会挺惊喜的。
所以，他还是不要提前告诉何忧了。
何忧拿着钥匙上宿舍楼放好东西后，打量了一下这件房间，房间通风采光良好，一进门就能看见两边墙壁那各自放了一张床，门口旁边就是独立的卫生间。
除了卫生间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让学生们可以晾晒衣服。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七点多了，把东西略略整理了一下后就回课室了。
宿舍楼跟教学楼离得不算远，走过去也就十分钟左右。
等到何忧回到课室的时候，周解已经坐在座位上背单词了，周解回学校的时间其实也是挺早的，一般都会提前半个小时回到学校复习。
周解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何忧，跟他打了声招呼后就继续低头背单词了。
背了十几个单词后，周解突然想起何忧胃痛的事，转头问：“你今天吃早餐了吗？”。
何忧一怔，反应过来后，点头说：“吃了，怎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你胃痛的事。”，周解见他点头也就放心了。
听他这么说，何忧原本正低头翻书包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就是感觉一暖，像是有什么暖和的东西流过一样。
何忧正走神，没注意到自己旁边的那个人不时用目光来偷瞄自己。
周解住宿申请刚刚就已经批下来了，他今天放学之后就能收拾东西搬去宿舍里住，但他一想到自己能跟何忧一间寝室，就莫名地有种…小兴奋？
他忍不住开始想象，当何忧打开宿舍门看到自己拿着行李站在门口的时候，他脸上到底会是什么表情了。
按着这一个星期以来他对何忧的了解，何忧肯定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再加一点小小的不可置信。
一想到何忧看到自己的时候，也许会变得很惊讶的表情，周解心里就有点兴奋。
说起来，他现在跟何忧的关系会变成这样也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开学那天在巷子里被撞见自己在打架的事，也许是自己见不得他那一副永远冷静疏离的表情，又或者是再之后发生的事情，周解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他总是会忍不住地去试探何忧，像是在一点一点地试探着何忧的底线一样，不断地去接近何忧。
抱着会被拒绝、被推开的心态，他仿佛不怕死一般地接近着何忧，无视何忧的冷漠，忽略何忧眼底的疏离，自顾自地去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原以为自己会捂不热一块冰，却没想到自己这团火不过只是才接近了冰一点，冰就开始不可思议地融化。
但周解扪心自问，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
自己只是，像朋友一样对待他。
只是这样而已，他其实真的什么也没做。
周解自己一个人暗自亢奋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撑到放学，他迅速地收拾好了东西后就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钟点工兰姨还在准备做饭的事，他一个人不太收拾得来，索性就让兰姨帮他把校服跟平时穿的换洗衣服收拾几套放进行李箱。
他自己就走进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试卷、习题集、课本、复习资料之类的东西，等到他塞满了一大个行李箱后，兰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周解你是不在家吃饭吗？”
周解边把行李箱搬下楼边点头说：“对，我今晚要去宿舍住，晚饭回学校吃。”。
“啊？”，兰姨愣了愣，问：“你妈没有跟你说吗？她今晚回家吃饭，你不打算跟她一块吃吗？”。
周解正费力地搬着行李箱下楼，听兰姨这么一说，他手差点一松把行李箱甩下楼。
想起自己前天晚上时跟宋琼之间无言的气氛，他咬了咬牙，说：“不吃了，我赶时间，所以还是回学校吃吧。”。
周解家是在市中心的一家复式公寓，他废了一大番功夫把行李给搬下来后，喘了口气就跟兰姨打声招呼回学校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母子俩闹得不太愉快后，宋琼今天是打算回来跟他一块吃饭顺便把话都给说清楚的，但宋琼却也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快就搬去宿舍了。
宋琼看着空无一人却摆了好几盘菜的餐桌，唇间闪过几丝苦涩，她没有说什么，坐下拿起一双筷子就开始吃饭。
饭菜其实都已经凉了，兰姨也收工回家了，宋琼并不在意，就着冷饭就把桌上的菜吃了大半。
公寓在窗外，万家灯火，车水马龙，看上去人生沸腾好不热闹；可公寓内却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
何忧回去宿舍楼后，就开始打扫卫生，收拾东西，他动作很快，半个小时不到就已经把寝室里弄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对面空无一物的床铺，以为因为没有其他学生申请住宿，所以自己能够暂时一个人一间寝室。
想到这，他不禁暗自松了口气，他其实不太喜欢跟别人接触的，如果现在能先暂时让自己一间寝室的话，他是非常轻松的，毕竟他不太想应付未知的室友。
一同忙碌过后，何忧他才刚坐下想休息会，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何忧想着应该是宿管阿姨，也就没犹豫，直接走向门口一把把门给拉开了。
“……”，门打开后，他看着眼前拖着行李箱的周解，却是陷入了一阵沉默。
周解看着好像不太想说话的何忧，嘴角高高扬起，说：“麻烦室友你让让，我得把我的行李搬进去。”。
“……”，何忧把目光移向了周解身旁的行李箱，他整个人像是宕机了一样，站着没有动。
周解颇有耐心地笑着看向何忧，仿佛在等待着何忧接受现实一样。
何忧缄默了好一会后，才缓缓开口问周解：“把你住宿申请拿过来给我看看。”。
这短短的一句话，何忧却说得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周解一抬头就能清楚地看到何忧眼底深处泛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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