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旱魃
又过了几天，在戚无义等人将死未死的时候，苏白苦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那天晚上，月亮出奇的大，近得似乎能贴到人脸上，无数小怪物在各个洞窟出现，像雪白的幽灵，慢慢汇聚在一起。
每一群小怪物前面都站着一个最像人的头领，它双手摇着一面像拨浪鼓的东西，一面走一面大喊，身后的小怪物们也跟着叽里咕噜个不停。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不显得吵嚷，反而有一种离奇的神性。
“师父，它们在念咒吗？”
苏白也不甚确定:“应当是吧，先看看它们去哪里。”
四人从藏身的山洞走出，混在小怪物中间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但那些东西却对他们视而不见，专注的进行着自己的仪式。
山谷里千窟万洞，那些小怪物们像缓缓流动的潮水，缓慢而无法抵挡的朝着同样的方向汇集。
它们骂人时刺耳的声音此刻竟显得有些动听。
师徒四人跟着漫山遍野的小怪物翻越了大半个山谷，月过中天时那些小怪物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一片空旷的地方，戚无义他们在这谷里辗转了几个月，竟然从没踏足过这里，想必也和封闭山谷的结界有关。
那片空地上只有一个东西，一个巨大的长在土里的头！
那头真是大，蛮牛跟它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整颗头有小山那么大，丑得惨绝人寰，尖牙咧嘴，皮子像滚水烫了一样火红火红，上面长满了瘤子，瘤子下还有液体在晃荡。
戚无义忍不住呕了声。
“阿欢，你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吗？”顾盼归惊奇的问身边的虞欢言。
虞欢言打量了半天，只能摇头。
苏白直直的盯着远处空地上的巨头，微皱着眉，目光亮得吓人：“赤地千里，如惔如焚，这是——旱魃！”
那些小怪物们围着巨大的头颅跳着舞，一边跳一边念咒，随着咒语越来越急切，巨大的头颅开始痛苦的挣扎起来。
“这些恐怕是小旱魃，”苏白说，“它们在为真正的旱魃吸收灵力。怪不得万牛窟的结界如此厉害，也怪不得这场大旱竟然持续这么久，蔓延这样广。”
“旱魃还分大小？”
“回去再解释吧，”苏白紧紧盯着旱魃巨大的头颅，摆了摆手，“撤！”
也只能撤了，再不撤那大脑袋万一发起狂来把众人一起嚼巴嚼巴生吃了，可没有人来救他们。
戚无义他们窝窝囊囊的缩回了山洞里。
“这怎么办呢？”顾盼归忧心忡忡。
“为今之计，只有求援。”
众人一起看向苏白。
“师父，向谁求援，怎么求啊。”
苏白负手在后走了几步：“还是得先出去才行，只是旱魃的结界太厉害，为师也没把握击破，只能试试能不能撬开一个口子，悄悄溜出去。阿七，你的命刀呢？”
戚无义有一把陪了他很多年的命刀，名字叫睚眦。刀身狭直、长柄，不明来历，脾气不怎么好且戾气深重，大概是造孽太多放出来便会引来天罚，十次有八次都会被雷劈。
“在呢。”
“你的命刀很特别，对付结界应有奇效，待会便借你命刀一用，用它来破结界……”
“敢问……”一直沉默不语的无名氏突然开口，“在这谷中灵力全失，仙师要怎么破结界呢，恕我多说一句，若法器有用，在下也不至于在此等死了。”
“道友不必担忧，”顾盼归说，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神情，“我们是第一宗的弟子，这位就是我们宗主，南宗苏天师。”
“苏天师，”无名氏大惊，“原来竟是第一宗苏天师当面！”
苏白没什么叫破天的名号，他自己倒是觉得行走在各个仙门之中没个朗朗上口的名头不行，可他自取的那些都没人肯叫，于是众人也只能尊称一句苏天师了。
好在南北数宗，姓苏的道友很少，姓苏还能称得上天师的也仅有他一个，所以也还算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吧。
无名氏很是激动，着实的看了苏白好几眼，满足了观赏名人的欲望后才道。
“既然有苏天师在，在下便不担心了。天师定然要用借灵术吧，真是三生有幸能够得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白打断了。
“借灵借的是天地灵气，仅可支撑一时。这谷里万物凋零，唯一有灵力可借的只有旱魃了。”
苏白独擅一门术法——可沟通天地，向万物借灵。
无数人因这个磕破了头要拜入他的门下，但苏白却只收了戚无义一个弟子。
他常说——天分固然重要，但品行更加重要。有德而无才，庸碌却不碍人。有才而无德，流毒人世危害甚广那就最糟了。
可惜苏白这样的才华人品，眼光却贼烂。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戚无义算个有才有德的人物了。
“旱魃能借吗？”戚无义代众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瞧它像肯的样子吗？”苏白回问。
“那怎么办？”
苏白终于正经起来，脸色淡淡的，目光却如火光灼人。
“好言好语不听，少不得要强买强卖了。”
众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其中风险。那旱魃如此厉害，若是苏白借灵不成反而将其惹怒，那可就大难临头了。
无名氏察言观色的问：“苏天师可是有什么为难？”
“是有些为难，”苏白说，“结界是否能破，我并无万全把握，即使能破，恐怕最多也只能走脱一两个人罢了。”
“一两个人……”无名氏咀嚼着这句话忽然沉默了。
“那究竟谁走谁留下？”虞欢言问。
戚无义也很想知道，不过他明白苏白的为人，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必然走不了。他是苏白的弟子，是众门人的大师兄，自然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了。自从得了苏白当师父，戚无义的思想觉悟已经提高不少，虽然想想那颗大脑袋就有些不寒而栗，可戚无义更不想违苏白的意。他刚想开口，可谁知苏白却一反常态，指明要让戚无义跟他走。
“那我们呢，”虞欢言问，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向旱魃借灵，它们必然暴怒，留我跟盼归在这里岂非死路一条？”
顾盼归期期艾艾的看着苏白:“宗主就……就不能多借一点灵力吗，把阿欢也带上，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苏白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虞欢言冷笑:“宗主未免也太偏心了，这谷中有旱魃设下的结界，我同盼归使不出什么灵力，若死在这里等宗门回来替我们收尸吗？”
看虞欢言满腹怨气的对苏白不尊重，戚无义火从心起:“你敢这么对师父说话？”
“阿七，”苏白制止了他们的吵闹，他捏了一个诀，召出半枚令牌递给顾盼归，“这是桃柳令中的桃木令，主镇邪杀伐，留它给你们傍身想必也够了。”
顾盼归感动得泪光闪闪:“我就知道宗主不会不管我跟阿欢的。”
苏白走到洞口看了看天上的圆月，那月亮大得出奇圆得饱满，月光也尤其神异，近得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压下来了一样。
“月乃阴神，灵阴而粹，看谷中的旱魃连个本体也没有，本性属火却选择吸收夜间阴灵，恐怕正是虚弱不堪的时候……”
“就这还虚弱不堪呢，”戚无义忍不住擦擦头上淌水一样流的汗，“要是鼎盛时期这旱魃得多可怕？”
“是啊，宗主，”顾盼归也甚为不解，他把桃木令贴身收好，终于想起来问，“过往我们也曾帮百姓除过旱魃，不过都是女尸怨恨难消从而作乱罢了，最厉害的也不过未诞而含恨冤死腹中的小旱魃，我瞧万牛窟的那个不像啊，那真是旱魃？”
苏白负手独立:“当然是旱魃，而且……是真正的旱魃！”
几人还要再问，苏白已经不耐烦了。
“好了，平日读书不用心修炼总偷懒，什么都问师父，师父纵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不能变成个荷包给你们拴在腰带上。阿七，唤刀来！”
戚无义赶紧闭眼调动灵力，在心中呼唤睚眦。
“盼归你们拿着桃木令退远些。”
几人人知道苏白要作法了，赶紧躲得远远的。
苏白抬头看看大得出奇的月亮，又望望远处漫山遍野雪白一片的小旱魃。
“得罪了。”
仿佛起了风，戚无义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万牛窟有旱魃的结界，他们进来几个月一丝风也没有过。
可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戚无义睁开眼，被眼前的情景震得呆住了。
无数的灵力从小旱魃们身上飘逸散出，和月光一起化成雪白的漩涡一齐朝苏白身体里涌去。
苏白喝问:“刀呢！”
戚无义呆呆的回道:“出不来……”
苏白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缩地成寸突然出现在戚无义面前，一手搭住戚无义的肩，一手贴在他胸口。
“睚眦，出来！”
一声长鸣，一把细长的窄刀从戚无义胸口透出，通体的戾气翻滚不休，桀骜不驯的在空中震颤。
但苏白修长的手一握住刀柄，它就安静了，乖顺得不像话。
戚无义诧异了一瞬间，还来不及说话就见苏白潇洒利落的持刀一劈。
突然响起一声震天动地的愤怒吼叫……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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