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魔障
“戚小真人。”
燕飞同戚无义打着招呼，戚无义却汗毛倒竖，脊背发凉。
“你到底是谁？”
“如你所见。”
戚无义的脑子一向不太聪明，所以很不愿意废脑筋想事，遇见这样的事，他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一脚踹过去，再拿刀乱砍。
这个办法，一般来说是很有用的，虽然从万牛窟遇见旱魃开始，戚无义就一路废过来，但实际他还是蛮有实力的，可惜这个百试不爽的办法在燕飞面前却失效了。
燕飞一抬手指，睚眦就从戚无义手中脱离。
“这把刀……很特别。”
睚眦桀骜不驯，在燕飞手中挣扎，天边的黑云逐渐聚拢，沉闷的雷声开始炸响。燕飞抬头看了看，不以为意，她伸手一弹，睚眦发出一声清鸣，然后便变得和一把普通刀剑没什么两样了。
“你耍了什么把戏？”
“此刀乃神器，假以时日可生刀灵，我让它好好睡一会，自从到了你手中，它便从未休息过了。”
戚无义很是不爽：“你把刀还给我！”
燕飞也不贪他的刀，随手一掷，还给了戚无义。
睚眦好像真的睡着了，戚无义虽然把它拿在手中，却感应不到它。
一声天雷炸响，却失去了打击的对象。
“走吧，”燕飞说，“要下雨了。”
戚无义满腹心事的跟着燕飞走了，跟着燕飞他们很快走出了这场幻境，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大街上人来人往，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戚无义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唉哟，没长眼睛呢，你往哪儿撞……嘿，还想走，赔钱！”
戚无义烦得要命，对付不了前面那个不知道是戚幼鱼还是燕飞的人，他还对付不了这种碰瓷的下三滥吗？登时两眼一瞪，扬手一巴掌把那人扇得原地打转，再补上一脚，让他跌了个狗吃屎。
“滚你大爷的！”
“哎哟喂……我的娘，打死我了……好小子，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你给我等着！”
戚无义打发走了这人，抬头一看，燕飞已经负手在前走出很远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摧，树倒风吹等雨来。
云来客栈里，最近来了个熟客，这可把钱掌柜乐得不行。
这位客人是个江湖散修，虽说钱掌柜一向不喜欢走江湖的，到这位却大不一样。如今这个年代，世逢乱世，人不如狗，官府有不如无。
所谓散修、真人一类，跟流民也差不多，却更比流民坏十分，持刀拿剑的，白吃白拿也不知遇见过多少。就连钱掌柜这种有些后台的也不知吃了多少亏，更别论其他越加不如的。
一个客栈，来往多是这种角色，可窥其世间动荡。
“这燕姑娘怎么还没回来啊”常熟第一百次的擦着桌子问到。他还是个十五六的农家少年，只在这龙蛇混杂的客栈待久了学得很是圆滑机灵。
钱掌柜的正算着帐，闻言抬头往外一扫，道:“快了，我看她今天穿的鞋不好沾水的，雨下前就得回来。她愣怪的就爱这个天出去，我都见了多少回了。”
正说着，从外面层层垒积的黑云里劈出一道闪电，接着一声惊雷，雨哗哗就下来了。
正同时门边也出现了一道人影，身形细长，腰挂一把长剑。照眼一瞧，感觉颇为沉默内敛，但第二眼又觉张扬凌厉。真是个非常特别的人。
常熟一个窜步跑上去，嘘寒问暖，一会说担心燕姑娘给雨耽搁在外边，一会道厨房里的汤已经熬了好半响，真是处处殷勤周到，时时尽力用心。钱掌柜的停下了手里噼啪作响的算盘，心里十分明白，常熟深知燕姑娘出手阔绰，想讨点赏钱呢。他对常熟挥挥手将他赶到一边去，骂道:“你也晓得那汤熬好了，还不赶快去叫人端上来，干事不见得卖力，讨起好来，倒是一套连着一套。”
常熟道:“瞧掌柜的说得，我要没点卖乖讨好的本事，那咱们店的生意可得降一半啊，且燕姑娘肯定也是喜欢的，不然她恼了我，只给我一掌，管叫我以后只能给阎王爷爷卖乖去。”
钱掌柜的便抬手给了他头上一个巴掌道:“还不滚”
常熟还没来得及滚了，又一个人影滚了进来。
戚无义骂骂咧咧：“这该死的天雷，找不到正主还要下一场雨，真烦人！”
常熟正迎上去，燕飞开口了。
“我们一起来的。”
钱掌柜哦了一声，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引着这位燕姑娘和她那一样怪的朋友向二楼走去，一边走，一边闲话两句，他说：“好久没来雨啦，这一来却这么大！眼瞧着是要下一整夜呢。”
燕飞点头道：“是啊，钱叔。”再没了下文。
这样冷场的的闲磕，钱掌柜的倒还颇能自乐，眉眼微眯，摇头晃脑的在前走。上了二楼，钱掌柜的说:“你也看见了，今天没什么人，更妙的是也没什么风，窗边、雅间全空着，凭选呢！小庐品酒，临窗听雨，人生大妙也！知此时爱静，便先告辞。”
燕飞选了窗边，从这里望下去可把整条街都尽收眼底。雨噼里啪啦的下，打在青石板上，扬起一阵尘土气。
戚无义刚坐下，随便一望就愣住了。远处有一座大理石砌的高台，那高台戚无义不久前还见过，杨羽就是在那里被愤怒的人群殴打分尸的。他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滚烫的茶水顿时洒在了手背上。
燕飞递给他一张手帕，问：“不烫吗？”
戚无义回过神来：“你究竟是谁？”
“在你眼里我是谁？”
“老子没空跟你打哑谜！”戚无义猛的一拍桌子，额角的青筋暴起，“杨羽呢，我师父呢？”
“杨羽死了，你师父……正在找你。”
虽然心中早已猜到，听见这个回答戚无义仍旧感到一阵心酸。
“……真有杨羽这个人吗？”
“当然了，”燕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是记得他的人只剩我一个了。”
“究竟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见的那样。”
“杨羽不是逃出来了吗，戚幼鱼不是说绝不插手吗？”
“在万骨窟他的确没插手，”燕飞说，出神的看着茶杯中的热气在眼前萦绕，“杨羽逃出来了，却逃不出无日峰，他尽力了，他找了很多人，一起想要揭穿戚幼鱼的真面目，但最终失败了。戚幼鱼让杨羽变成了一个千夫所指的罪人，没人有怀疑他，杨羽死的时候戚幼鱼就把我锁在这里，让我看着杨羽是怎么被那些人分而食之……”
戚无义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中一时酸楚难言，他不知道燕飞如何才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些话。
“戚幼鱼呢？”戚无义咬牙切齿的问。
“死了，”燕飞露出了他们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显得颇为轻松，“这一次我斩下了他的头，他不会再活过来了。”
戚无义太多问题想问，一时却不知从何问起。
“……你怎么办到的？”
燕飞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取得他的信任很难，用了很久时间，不过我还是办到了。”
戚无义也沉默了，好一会他才问：“你做了什么？”
“戚幼鱼此人高傲自大，残忍疯癫，他要把我变成一个听话的人偶，我信什么他就毁掉什么给我看，我向善他就要我为恶，我为恶了，他又觉得无趣，费尽心机要让我向善……好可笑，这个人以为，人心如泥塑，想如何捏造就如何捏造。”
“……你干了什么？”
“很多事……要说的话需要太久。”
戚无义盯着她：“我想听，告诉我。”
燕飞放下茶杯，回避了这个问题：“有机会再说吧，苏天师可能等得急了，久了看不见你，他一定十分想念。”
戚无义还想再追问，燕飞已经起身走了，他们一走出客栈，外面的雨就停了，戚无义皱着眉看了眼放晴的天。
一路走走停停，竟然到了云鼎寺。云鼎寺和初见时不太一样了，似乎是后面修缮的。
戚无义一踏进这里，突然感觉空间一阵微弱的扭曲，再抬头，苏白凭空出现，负手持剑而立，桃木令漂浮在他前方散发着灼热之光。
“师父！”
“阿七！”
戚无义欣喜的要往前走，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他低头一看，自己已经被不知道何时从地下生出的树根缠了个严严实实。
见此情形，苏白一声清喝，“燕飞，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燕飞心有所惑，经年不得化解。苏天师，你是我此生最敬佩的人，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苏白沉痛地说:“杨羽已死，一切都不可挽回，你又何必犯下滔天大罪。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燕飞你已经入魔了！”
戚无义被裹成了任意摆弄的羞耻形状，忍不住破口大骂，可燕飞和苏白谁都没理他。
燕飞站在阳光下，影子却藏在黑暗中，她低声问，“神魔如何，人又如何，世如炼狱，善恶无分。苏天师，如果你的阿七死了，你也会入魔吗？”
戚无义杀猪一样开始惨叫：“师父，救命啊！”
苏白立刻圆滑的改变了立场，眨眼便挤出两滴眼泪：“燕真人你说得对，世如炼狱，善恶不分，那些人死得好死得妙，可恨我师徒二人来晚一步，不能助你和杨羽逃出生天。”
“这么说，苏天师也认为我做得对了？”
“那是自然了，”苏白同仇敌忾的说，“就是你不动手，我也忍不住！”
燕飞点点头：“原来如此。”
“燕真人，咱们好歹也相识一场，不如把我徒儿放下来，我们寻个地方坐下来慢慢探讨这些人性哲理嘛。”
“不用了，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那我徒儿？”
“戚小真人性情直爽，同杨羽十分投契，杨羽会喜欢他的，我这就送他们相见。”
“不要啊，”戚无义含泪惨叫，“燕真人、燕大侠，阿姐！我还想再活一万年！”
听见阿姐两个字，燕飞顿了一下，就是这一瞬，苏白的桃木令猛然飞来击中了困住戚无义的树根。
“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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