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十二章凶巴巴和软啾啾
第十二章
这天晚上，林隽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脑子里只剩乱糟糟的一团。
闭上眼睛耳边隐约能听到窗外的风雨声，树叶也随之发出簌簌的轻响，细碎却叫人难以忍受。
这座城市的雨季向来都是这样漫长而缠绵，他一直习以为常，雨下得再大他也能够安心地在夜里伴着噼啪的雨声酣然入睡，今天却实在是做不到了。
他将一只手臂枕在脑后，睁着眼放空地望着天花板。
糟透了。他心想。他向来对什么事都浑不在意，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无措的时候。
他忍不住去想起女孩哭红着眼，对他说着一定要记住她的样子。明明胆子那么小，软乎乎的女孩子，偏偏固执地看着他，一定要他承诺记住她，那么委屈又难过的模样……明明他也没欺负她……
半晌，他还是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啪”地一声，床头灯被打开，晕出昏黄的灯光，将房间内渡开一层淡淡的光亮。
他穿上拖鞋，蹲下身在书柜最下层的抽屉里翻找。
心里是一阵的茫然，却又隐隐有些笃定的猜想亟待一些东西应证。
抽屉很久没整理过了，里面的东西都浮上了一层灰，手上一抹便擦出一道浅淡的痕迹。
有小学到初中的奖状、毕业证书，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不知不觉地便堆了一大叠。
他掸去上头的浮尘，按着记忆，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本同学录。
小学毕业那一阵，特别流行写这个，不管是女生男生，遇上个认识的都要拉着人写。他本来是对这东西不屑一顾的，但被班里的男生硬拉着一起去弄了一本。他懒得找人一个个地帮着填满，索性把册子随便给了人到处传着写，等传回到他手里头的时候竟然也填了个七七八八。
他当时翻几页看了看，没放在心上，随手就放进了背包里头。
这个时候再翻，只觉得那些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的名字，一个个都变得陌生起来，只心头默念时才恍惚感觉到几丝熟悉。
有同班的同学也有别班的，草草看去差不多也有七八十页。
他竟然还有人缘这么好的时候。心中感慨。
林隽深一张张地翻看，一时间房间内只能听到纸张摩擦着发出的唰唰响声，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而随着册子被翻过的页数越来越多，指尖原本急躁的动作开始渐渐缓了下来。
等翻到了四分之三的纸页，手指刚要掀过下一页，他猝然止住动作。
找到了……
这一页显然是一个女生的字迹，工整秀气。
最上方“姓名：____”的横线位置，赫然写着“杜念”两字。
这一刹那，他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看到这个意料中的名字时的心情。
翻过背面，留言写下，“希望林隽深同学心想事成，天天开心！”
很平淡的一句话，一如每一个生命中萍水相逢的人所留下的。
杜念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却怀着朦胧模糊的心思，隐约觉得想要离那个人能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是始终只敢在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假装不在意地瞥一眼，然后慢慢从操场走过去。总暗自希望他能够看到她，甚至忽然在下一秒向她走过来，哪怕明知道不可能。
但仅仅是这样，只要能够看到他，就觉得是开心的，像是得了珍宝，每看上一眼，就能够傻乐上一整天。
仿佛有这么一个人在那儿，无论什么事都会变得满怀喜悦与期待，天会变得更蓝，花会变得更香，老师会变得更和蔼，作业也会变得更容易。
喜欢上他，于是他就变成了自己的万能灵药，也变成了她最甜蜜的陷阱。
她时常会为自己那些无可救药的小心思而感到羞涩，但是却无法阻止它在心底一点点地生根发芽，一点点地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即便只是他的一个偶然回首，也会让她忍不住在心中枝摇叶颤。
她在偷偷地喜欢着林隽深。
无人知晓。
他不知道，而她自己也不曾发觉。懵懵懂懂，只是一件小孩子在大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心事，幼稚而孤独。
林隽深毕业那天，她才大着胆子向自己认识的一个姐姐要了他的同学录本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大概还是有些不甘心吧，于是在他的同学录里悄悄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好像她和他的距离也变得更近了一些。
就好像她曾经和他呆在同一间教室一起学习过甚至说过话。
她暗暗地期待着他有一天会看到她写的话，记住曾经有一个叫做杜念的人。
哪怕她知道当林隽深翻到册子的这一页，或许会疑惑地想，这个人是谁？然后毫不在意地翻过去。
她是如此的希望能够被他放在眼里，又是如此害怕看见他提起她的名字时一脸茫然的表情。
因此在这样矛盾反复的少女心思下，即便是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告诉他，最终也不过是中规中矩地写下一句“希望林隽深同学心想事成，天天开心！”
她怯于在纸上表露太多私藏的情绪，宁愿只是被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学。卑微又难过。
杜念始终记得自己在那天抱着他的册子，一个人躲在教学楼后的香樟树下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通红着眼睛把册子重新还给学姐时，努力假装看不到学姐望向她的疑惑的神情，背过身默默走开。
她醒来时仍然能回想起梦中的颓败与沮丧。
那时候，自己是真的以为或许再也见不到林隽深了，抱着这样痛彻心扉的惨淡少女情怀走出的学校。心里想着天崩地裂都不过如此，而最惨的是即便自己的世界崩裂塌陷、海水倒灌，也还是要佯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补暑假作业。：（
杜念原以为这场暗恋最终会这样收尾，或许多年以后只会对这场幼稚的欢喜一笑了之，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们依然能够有遇见的缘分。
再庆幸不过，又是莫名生出怅然。
拉开窗帘，熹微晨光投进房间内。昨晚的雨早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悄然停下，当清晨来临时，便只见枝叶上未来得及蒸发的水露。阳光和煦温柔，一如以往的每一个晴朗清爽的早晨。
她摇了摇头，挥去那些遥远的思绪，忍不住笑了笑。
“念念，起来了没？”
“起了起了。”她被妈妈的声音唤回了神，忙应声，一边快速地换上衣服，“我就来了。”
“那你快点啊，饭已经好了。”
压在深深浅浅的字迹上的食指从微微泛黄卷边的纸页上挪开。
他将册子阖上，默不作声地将它放回原来的位置。
站起身，双腿不知不觉已经因为长久的下蹲而微微发麻。他趿拉着拖鞋，重新躺回床上。
很久之后，才像是回过了神，抬手用掌心用力地拍打额头。
有些说不出的懊恼与丧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林隽深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怎么样的。
可是当他逐渐在那些渺远的时光中找寻拼凑出一个女孩的身影，在他无法无天张扬肆意的过去，发现有那么一个人曾经认真地一一参与时，心中却无可遏止地生出阵阵震颤。
“很抱歉……”他在心中默念。
很抱歉从未发觉那些深藏的心意。——林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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