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关于我尴尬
这个男人是一个军人。
我之前说过，不同世界的不同军队训练方法不一样，但是军人身上的特质是相通的。
这个男人在坐着的时候，那过于端正的坐姿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在站起来走动后，步距几乎等长，走姿一板一眼。那板正的姿势，一看就是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
不仅如此，他身上，那种军人的服从气势，这也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轻松拥有的。
思及刚才看见的标志，那可能不是什么宗教标志，而是军队上的标志。
一个军人，跑到书店里来当店员？我跟在这个男人身后，古怪地看着他的背影。是家人是开书店的，来帮家里人的忙？还是朋友开了书店？
不过，如果他是个军人的话，刚才又为什么故意给我一本宗教书呢？难不成，那本书，在这个世界，其实就是正史吗？
……对啊，这个世界还很落后，这里的历史还大都由神话衍生，这不是很正常嘛！
这等于什么，这就等于我刚才在一个军人面前暴露了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一个地方！
我感觉有点郁闷，但是随即又把这点郁闷抛到了脑后。
平平无奇的乡下人缺乏常识又有什么不对呢。
男人把我引到一个书架跟前，借着身高优势，从书架顶层抽了几本书下来，递给我。
“这些呢？符合您的要求吗？”他温声问我。
我匆匆翻了一下，这次里面总算没有什么“神赐予的巨壁”、“人类的救赎”、“巨人就是原罪”之类的玩意了。但是这些史书，为什么都这么薄？
我把一本书翻到目录，发现，这居然只有近一百年的历史。我又把其他一本依次翻开，发现均是如此。
这些书由不同的作者写成，由不同的厂家出版，如果说这是这个男人故意给我拿错的，那这书错误的范围也太大了一点。
我从里面挑了一本相对最全的，然后把其他还给了那个男人。
“非常符合，谢谢您。”我再次向他欠身道谢。
男人笑了笑，他对我说：“不客气。”
。。。。。。
我从书店里走出来时，法兰正无所事事蹲在店门口。看我拿了本书出来，他睁大了眼睛：“你还真买了一本？”
我把书晃了晃，对他说：“乡下人需要学习。”
法兰没说什么，他现在已经不再吐槽我这个槽点满满的乡下人人设了。我们继续往前走。
“你之前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在利威尔面前戳穿我？”法兰问道。
“这个啊，”我想了想，对他说：“如果我直接告诉利威尔，以他的脾气，我很怀疑他会直接打死你。”
法兰看着我，嗤笑了一声：“所以你就把我带出来，好让我告诉你我们的所有计划，顺藤摸瓜把我们一网打尽？”
“说什么呢，”我看了他一眼，“我要真想顺藤摸瓜我完全可以带着你那几个小弟摸，虽然他们知道的都没有你全——我不让你被打死，这就是我在对你留一手啊。”
“留一手？”法兰古怪地看着我。
“你不想我直接被毒死，我不想你直接被打死。”我笑了笑，对他说。
“你这是个屁的留手。”法兰冷笑一声说，“你要真觉得那是个人情，怎么不直接放我走？”
“我说了吧，你给娃娃脸下毒要亲自给娃娃脸解释，我没权利干涉他怎么处置你。”我笑着转头看着他，“要知足常乐啊刘海，庆幸我没追究你给我下毒这件事情吧，否则你现在可不能好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法兰哼了一声，骂了我一句“神经病”。
我是真的没有对他对我下手这件事介怀。一是这件事对我来说不痛不痒，刚开始有毒瘾反应的时候，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变回一次恶魔形态，一切负面状态就能统统抵消。拜这次变身所赐，我刚被唤醒的对尼古丁的依赖也被消磨掉不少。
二是，曾经想用下毒这个手法对付我的人是在太多了。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是每吃完一顿饭都要变回一次恶魔。如果每个冲我下手的人我都要介怀的话，那未免也太累了。我一直都是个生性疲懒的人。
我们现在离运河越来越近了。说是运河，在我眼里其实就是一条人为修建的水渠。这条水渠发源自希娜，一直流淌到玛利亚之壁外。水渠很窄，最多只能容纳两条船并行，这两条船也是官方修建的专门配给水渠用的船，船上有缆绳，水渠中有固定缆绳的航道，只要把船的缆绳固定在航道上，船就能稳稳地沿着航道行驶了。
感觉就和电车一样。
法兰指了指运河不远处的一条街道。我们两人转进去，街道的尽头，是一个看起来破败的棉纺工厂。
“就是那个工厂。”法兰低声说。
我站在街口，一棵树的后面，观察着工厂。从外面看倒是还真看不出它实际经营的勾当，不过也不能排除法兰这小子在骗我的可能……在我考虑着是从正门直接杀进去还是跳窗杀进去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两个人，抬着一箱东西从工厂里出来，然后搬上了一辆停在工厂旁边的马车。
嗯？那两个人看着很眼熟啊？
我思考了一下，想起来这两张脸我在哪里见过了。
“刘海，”我拍了一下法兰的肩膀，问他，“你的生意跟兰古商会有没有勾结？”
法兰一愣，然后皱着眉看了我一眼，说：“当然没有。兰古商会在这行当一直以大欺小，我们看他们一直很不顺眼。”
我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我伸手指了指那两个人，问他：“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法兰扫了一眼，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说：“是库拉和马……马克尔？好像有点印象，他们是搬货的。”
我看了他一眼，告诉他：“这两个是兰古商会的人。”
法兰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然后，他的脸色马上变了。
“不可能！”他下意识反驳我。
“你应该知道小山雀和兰古商会的过节吧？有一次，小山雀被兰古商会的人抓住了，我去救她的时候，记得很清楚，这两个人就是那天抓小山雀的那伙人其中两个。”我说。
。。。。。。
事情陷入了僵局。
亏我还觉得法兰这小子脑子还算灵性，结果自己的企业都快从内部被竞争对手蛀空了，他居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们挑隐蔽的地方，围着工厂转着观察了一下。几趟下来，我发现了好几个以前被我揍过的脸。虽然这些人就工厂的所有人来说，并不算多，但是鬼知道这些人里究竟还有多少我没见过的兰古商会的人。
法兰已经彻底明白了，他这完全是被当枪使了。虽然我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兰古商会的走狗的，但是我敢打包票，他给利威尔一伙下毒这件事，其中绝对有兰古商会在戳和。
我现在甚至很怀疑，被我绑在地下街仓库的那几个法兰最好的小弟，里面也有兰古商会的人。
这件事本来只是几个地下街小混混手脚不干净，但是现在牵扯到了兰古商会，而且还是在地上，就已经不是冲进去把所有人都打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了。我坐在阴凉地里，哀叹为什么事情会升级成如此棘手的麻烦，法兰坐在一边，抱着头一脸崩溃。
我看着法兰，忍不住目露同情。可怜的小伙子，这感觉就像他以为和自己的队友都是卧底，结果他的队友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卧底……
我的天，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是谍战片了，他就是个喜剧片。
喜剧片男主还蹲在街边种蘑菇。现在已经是午后了，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我决定先到街边找家店坐着。
我随便挑了一家店走了进去，做到了窗边的位置。法兰还是阴沉着脸。就干坐着什么也不点，毕竟不太礼貌，于是我就翻开菜单，随便看了看。
……不愧是王都，这物价，真绝。我看着菜单，觉得我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地下街的优点：东西便宜。
要不要杯水吧。我翻着菜单，突然发现，这地方居然有卖蛋包饭。
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中古欧异世界，居然出现了日本的家常菜！这就叫美食不分境界吗！
于是我果断要了一份。
法兰心事重重，表示自己什么也不想吃。于是我就合上菜单，开始专心致志等着我的蛋包饭。
在此期间，我忍不住问法兰：“这里有种植水稻吗？”
“……三座巨壁的郊区都有大片的农田。”法兰心不在焉地回答。
看来大米在这不是个稀罕东西。不过这里根据我之前的分析，不应该是个岛国吗？按理说，水稻这种东西在大陆的河谷平原上才更好被选种、培育，制成基因稳定的庄稼吧？
难道是我之前猜测错误，异世界的气候也是反常的？又或者，这些水稻是这里的人在躲入巨壁之前就已经培育出来的？
不过说起巨壁，就让我想起刚才那本《巨壁简史》，还有那个军人。
我伸手在法兰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引起了他的注意。“你知不知道，标志是两片翅膀交叠的军团是什么军团？”我问道。
法兰好一会才回神，他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兰古商会的事情，“……‘自由之翼’？”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的思路被打断这件事感到不满，“那是调查兵团。”
“调查兵团？”我一愣，这个跟听起来跟科研队一样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就是去壁外调查的……就是一支没什么用的军队。”法兰不耐烦地说，他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皱着眉，“你能不能也想想兰古的事情？这件事跟你也有关系吧？”
“你现在想什么都没用，这里是地上，是属于兰古的底盘，就算把娃娃脸他们所有人都叫来也没用。”我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兰古在地下街还没站稳跟脚，你以为娃娃脸为什么敢在地下街跟兰古硬刚？因为那充其量只是两伙混混斗殴。但是这里是地上，还是王都，有宪兵有王政，真要动起手来，我们马上就会被当成反动分子抓起来。”
这个道理法兰不可能不懂，他只是不想点破。看着他颓败的脸色，真不好说他是觉得被我发现更惨，还是发现自己为他人做嫁衣更惨。
这时，蛋包饭上来了。我掀开盖子看了看，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还没尝，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但是这个外形，跟我在日本吃到的几乎没什么两样。
我拿勺子戳破蛋皮，舀起一勺蛋皮带饭送进嘴里。
……怎么说呢。
难吃倒是不难吃，就是跟我想象的味道不太一样……
这个蛋包饭跟日本人爱吃的传统蛋包饭味道完全不一样，里面有很浓的西餐香料的味道，与其说是蛋包饭，倒不如说吃起来像是西餐中的烩饭。
不过我本来就对食物没什么国界之挑，只要能下咽就行。于是我坦然接受了这个奇异的味道，继续吃起来。
我在这边吃得欢快，法兰在那边想得头疼，吃着吃着，我突然又想起之前被岔开的关于那个什么调查兵团的话题。
“为什么调查兵团没用？”我边吃边问，“这军团难不成经费很少，配置很烂，效率奇低？”
法兰的注意力又被我强行岔开。可能是他自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郁闷地叹了一口气，提了一点注意力到我的问题上来，“我的了解也不是很多。经费少是一方面，这个军团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高层眼中都很可有可无，尤其是在民间，风评极差。原因嘛，毕竟壁外调查没什么意义。”
“啊？”我放下了勺子，忍不住反问一句，“没什么意义？”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法兰耸了耸肩，“地上人总是些天真又任性的家伙，就是因为觉得无忧无虑活在阳光下这件事太理所当然，所以才经常做出一些脑抽的事情——我一直觉得壁外调查就是个中翘楚。这不就是没事找事跑出安全的巨壁，去墙外喂巨人吗。”
“你的前半句我不否认，”我又吃了一口饭，“不过壁外调查这种东西，不应该是理所当然地存在吗？”
“啊？”这次轮到法兰莫名其妙了。
“不是，”我摸了摸下巴，对法兰说道，“别的先不论，就拿巨人来说，你们人类和巨人打仗，就好比两军交战，军队中总不能没有斥候吧？要不然你们岂不是连对面什么时候会打过来都不知道。”
法兰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人类怎么会和巨人打仗？”他鼓着眼睛瞪着我，“人类就不可能战胜巨人——这跟两军交战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好吧？”
不，这已经不是法国人对德国人的态度了，这根本就是地球人对泰坦星人的态度好吗！
……不，还是不对。人家地球人好歹还有复联呢，你们就有一可怜巴巴的调查兵团，还可不受待见。
“什么叫不能战胜？你们就造了三座几十米高的混凝土墙就以为高枕无忧，我还以为你们是胜券在握稳得很完全不慌呢，结果是连打的心思都没有吗？”我看着法兰，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一丝鄙视，“不过说起这个墙，我就很好奇了，你们都有能建造那么巨大的建筑的科技文明水平了，怎么可能没有打巨人的高效高杀伤武器？刘海，你是不是还是读书太少了？”
法兰的眼神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他看着我，眼中竟然出现了一点释然，他有点无奈地对我笑了一下，说道：“雷伊，我现在相信你确实是个乡下人了，而且还是个住在山沟里、与世隔绝的乡下人。
我刚才说的那些观点，可不是因为我读书少，那些可是常识啊。”
我：“……”
我深深地注视了一眼法兰，用一种意味深长地语气说道：“我现在，突然对那个调查兵团充满了敬意。”
真的，能在一群如此奇葩的人中保持清醒，并且不受猪队友一次又一次的影响，坚持调查，这份毅力简直是太伟大了！
我俩大眼瞪小眼，感觉谁也不能理解谁。
我耸了耸肩，准备结束这个话题。说到底，巨人一天不打进来，这事就一天和我没关系，还是那句话——关我什么事。
不过说起军队这个话题，倒是给了我一个思路。
“等等，刘海，”我突然兴致勃勃地说，“咱们可以把这件事捅给军队啊！”
“什么？”法兰还没反应过来。
“兰古商会的事，咱们可以报警……不是，报关啊！”我说。
真是不应该，曾经作为一个优秀的人民公仆，公安警察，我竟然忘了有困难找警察这个选项。
法兰思考着，面露纠结。就在我们两个一起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时，我听见我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眼熟的金发碧眼的男人，正坐在我身后那一桌。他面对我而坐，桌面上放着一份和我一模一样的蛋包饭，被吃掉了一半。此时，他正抵着嘴，发出轻轻的哼笑。
法兰和我的目光一起落到了他肩膀上那个自由之翼标志上。
我：“……”
法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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