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关于我被误解
“……你说什么？”我看着利威尔，怀疑我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显然利威尔也这么想的。他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嫌弃，“你耳朵有问题？”
“说实话，要不是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是清醒的，我会怀疑我出现了幻觉。”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地看着利威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和你住在一起吗？”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追溯到今天早晨。
昨天被伊莎贝尔来回折腾，我在当晚失去我本就不好的睡眠。在被噩梦折磨了半宿后，我被伊莎贝尔糟糕的睡姿叫醒。她一脚蹬在我的肚子上，要不是我反应及时，这小崽子现在已经人首分离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也该起床了。于是我爬起来，准备去后院打点水来洗漱。
这是法兰不在的第一天，只是稍微想想接下来会出的各种乱子，以及即将落到我头上的各种事，还有我那亲爱的老板要给我增加的工作量，我就感觉我一万个不想出门。为什么我从对魔一课辞职多年，又来到了异世界，竟然还逃不掉社畜的命运？
我一边往卧室外面走，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也许在我脱困离开这里后，我该去地狱好好问候一下劳动恶魔，不过前提是它还在地狱里活着而不是被其他恶魔干掉了，我上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壮大了很多了……
瞧瞧，劳动是多么万恶，人们对劳动的怨念是多么大啊。我记着从我干恶魔猎人这行起，劳动恶魔就一直不太好对付。但是我就算找到它了除了把它揍一顿或者砍回人间也没别的招，我又不是电锯人……
我一把拉开了卧室的门，然后就看见，我的老板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我的沙发上。
之前说过，我亲爱的老板一直可以随意进出我的房子，因为一开始这两件房子都是他的。虽然我一直对他这种做法有所抗议，并且表示两对门有什么事直接喊一声就对了没必要经常串门，但是他还是拥有我的房子的进出权。
所以看到他坐在这里，我愣了一下，但是也没有特别震惊。
利威尔本来背对着我坐着。听见我开门的动静，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满，他正准备说什么，但是目光一落到我身上，他马上顿住了。
然后，我就看见他那张万年死人脸一下子生动起来。怎么说呢，那感觉就好像所有五官一起移位，我敢说没个十年颜艺表演经历一定没这功力。我此时大脑还在半混沌中，于是便心安理得欣赏起他的表演来。
然后，我就看见，他的脖子根开始发红，一直往上窜，直窜到脑门顶。然后这红开始扩散，连耳朵尖都没能幸免。
这恐怕就是伟大的中华艺术中的川剧变脸，看看这鲜艳的红脸，想必就是其中出名的关公戏，嗯等等那个好像是京剧里面的……我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惬意地想着，然后我突然就清醒了。
我低头，就看见了我现在穿了跟没穿一样的尊荣。
我是个睡姿很好的人。我一个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不多，卧榻之侧常有他人，这边促使我养成了和别人一起入眠的习惯。因为要照顾到另外一个人，所以我睡觉一向很老实。
我睡姿好，但是伊莎贝尔不好。我时常觉得她在床上睡觉就好像是在超菜，翻过来覆过去，还时不时到我怀里拱一拱。我睡前套在身上的衬衫本来就松散，被她一拱，十次有九次早上起来都跟我犯罪了一样。
今天显然也没有例外。
“你赶紧给我把自己收拾好！”利威尔几乎是原地蹦起来。他脸上的表情有点狰狞，但是脸又红地滴血。然后，他像身后有恶魔在撵一样，飞速离开了房间。
……这是挺尴尬的。我默默关上房门，默默穿好衣服。在这方面我不像利威尔反应那么大，但是我也没有暴露癖啊。老板前来视察，员工衣衫不整，我想想都觉得尴尬。
不对啊，这不应该是视察，这明明应该是“老板强闯员工宿舍，撞见员工衣衫不整”才对。这么一想，我对利威尔意见更大了。
伊莎贝尔被刚才的动静吵醒了，正迷迷糊糊往起爬。我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赶着她去洗漱。
二十分钟后，我和伊莎贝尔，和利威尔面对面坐在了沙发上。
利威尔大马金刀地坐在我对面，一脸不爽。我真不明白他在不爽什么，如果是早上的事，无论怎么看都是我该不爽。我没理他，专心把从厨房拿出来当早饭的面包切开，然后把奶酪切片。
我的刀砍人利索，不代表切面包奶酪也利索。我这辈子就没进过几次厨房，拿着奶酪刀笨手笨脚的，我感觉那块奶酪已经块被我雕成艺术品了。伊莎贝尔在我旁边几度欲言又止，但是碍于利威尔的威压，她什么也没说。
最后是利威尔看不下去了，他一脸嫌弃加无语地伸出手，一把把奶酪从我手里抽走了。
“刀。”他示意我把刀递给他。
我一脸复杂的把刀递给他。我感觉从我从地上回来，周围的人都跟被恶魔上身了一样。前有伊莎贝尔和利威尔煮汤，后有利威尔帮我切奶酪。多魔幻啊。
我把刀刀柄冲前递给他。给他递刀的时候，我身子往前探了探，眼睛一瞥，突然看见他放在茶几底下的手把沙发捏得死紧。
……原来这货不是在不爽，他是还在尴尬。
利威尔开始切那一块奶酪。奶酪在他手里，乖得像一块柔软的豆腐。他的手骨节分明，十指灵活，拿着那把刀，没一会就把奶酪均匀片下来了几片薄片，然后把这几片轻松夹进了面包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丝不苟。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常年一个人独居，事事亲力亲为，所以在各种家中琐事上做得井井有条。不过想来恐怕不仅是因为独居，因为我以前也是独居，但是我的房子恐怕家政都比我本人要熟悉，更不要说这些事情了。
就算是在照顾玛奇玛小姐时，我也是及时叫家政，做饭等等我很少干。平时叫我扫个地洗个衣服倒还好，至于细活，我是真的不擅长。
倒不是我不爱干这些。我从来不觉得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干了丢面子，也不信奉君子远包厨那一套——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
利威尔把做好的奶酪三明治放在餐盘里递还给我。我把盘子推到伊莎贝尔面前，然后又把剩下的面包和奶酪拿起来。
利威尔看着我皱了皱眉，问道：“这不够你吃？”
“不是，”我学着他刚才切奶酪的样子，把奶酪也片成均匀的薄片，“你稍微等一下……好了。”我把奶酪片夹进面包，然后也递给他。
“你这个点也没吃早饭吧，”我对他笑了笑，说道，“现学现卖。尝尝？”
利威尔顿了顿，半晌，他伸手把三明治拿起来，低头慢慢地咬。他额前的刘海有点长了，遮住了他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他问我，声音听不出喜乐。
我正在一边吃一边给伊莎贝尔的杯子里倒牛奶，“你之前总是在这个点开始烧柴火，我能从你家烟囱里看见烟。”
利威尔不再说话了。我们都开始吃起来。这真是一个难得安逸的早晨。
正在我安心享受这安逸的时候，利威尔以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和我一起住。”
我差点把嘴里的食物残渣全喷到利威尔的脸上。我瞪着他那张状似漫不经心理所当然的脸，在这一刻，从昨晚开始的魔幻感达到了顶峰。
时间回到现在。在我问完为什么后，利威尔抬头看了我一眼。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他什么也没解释。
“没有为什么，我们必须住在一起。”他口气强硬地说。
我看着他，丈二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我放下了三明治，双手手指交叉抵在下巴上，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他：“娃娃脸，我能问你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吗？”
利威尔伸手拽了一下领子。他的领子向来扣到最上面一个，现在他一拽，就把扣子拽开了两粒，露出了喉结。他看起来有点不太自在。
“你这个时候倒是知道讲礼貌了。”他嘲讽了我一句。
我看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伊莎贝尔，她正在全神贯注吃三明治，好像那玩意有多好吃一样。我往她那边挨了挨，然后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雷伊？你干什么？”伊莎贝尔嘴里还在嚼，被我这么一搞一脸茫然。
我没理她，而是转头看向利威尔。直视着他的双眼，我问道：“你对我有想法？”
我早就已经过了在暧昧的情愫上反复猜疑心动不已的年纪。我，以及我身边的人，谈及情爱大多就是和性挂钩。在对性爱的欲望上，暧昧与揣测对方心思只是无用的累赘，不必要且麻烦。
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不喜欢拖拖沓沓，因此我向来喜欢打直球。
我不知道利威尔对我究竟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但是我懒得去猜。我熟悉各种欲望，但是说来惭愧，比起产生欲望，我更习惯接受别人给我的欲望。
一个成年男性突然提出要和一个女性同居，身为一个熟知性事的成年人，我倾向于他对我有这方面的想法。否则我实在找不到第二种解释他这一行为的理由。
于是我开口问了，问得直白。
利威尔看着我，他的脸上几乎是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然后，这个人再次在我面前表演了一遍川剧变脸，和一出关公戏。
“你说什……”他又想往起蹦，但是迎上我坦荡的眼神和伊莎贝尔无辜又懵逼的眼神，他马上停住了，然后红着脸又坐回去，恼羞成怒地瞪着我。
“有没有啊？”我又问了一遍。
“……你还问？！”他恶狠狠地说，但是配上他的关公脸，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一个初哥面对这种问题，可能确实会紧张。但是我实在没法理解初哥的心情，于是我看着他也觉得很头疼，他到底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回答一下我这个问题？
“行吧，你不说，那我来说。”我想伸手捏捏眉心，但是现在两手都捂着伊莎贝尔的耳朵，我空不出来手。伊莎贝尔已经在我手下开始扭来扭去地挣扎了，我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跟利威尔说话，“如果你没有这个想法，那我们另当别论——但是如果你有，那我明确地告诉你，就冲你一定要跟我住在一起这一点，我拒绝。”
利威尔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傻眼了，他看着我，眉头越拧越紧，说了一个：“啊？”
“在这方面，我不想和对方长时间相处在同一屋檐下。这是我的一点……个人习惯，希望你理解。”我把话说得很委婉，希望他能明白。
利威尔看着我，他脸上的红色渐渐消退了下去。他好像终于懂了我是什么意思。他坐在我的对面，整个人看起来不再是刚才激动到紧绷的样子，但是虽然他的肩膀松了下去，但是他的拳头攥紧了。
他又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深深看着我。我说不出来那是什么眼神，太复杂了，我没有心思去弄懂。那感觉就好像他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又好像突如其然释然了什么，他就像被勾起了什么往事，过往和现实在重叠一样。
“你自己问你的小鬼吧。”他对我说道。他放下了吃了一半的三明治，靠在了沙发上，微微仰着头没有看我。
我眨了眨眼，有点没搞清现状是个什么状况。伊莎贝尔已经在我手下扭成了一条，我一松开她，她马上钻到我怀里，不满地问我：“雷伊，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小孩不要好奇大人的事。”我敷衍道，然后问伊莎贝尔：“为什么娃娃脸非要和我们一起住？”
“啊？”伊莎贝尔有点纠结地咬着嘴唇，她偷偷看了一眼利威尔。
“告诉她。”利威尔说道。他的声音沉沉的。
伊莎贝尔继续咬嘴唇。她目光在我和利威尔身上打转，最后落到了我的身上。
“……”她张开嘴，含含糊糊嘟嘟囔囔，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什么。饶是听力如此优秀的我都没听明白她在叽叽咕咕个什么，我往她跟前凑了凑，说道：“你好好说，什么？”
伊莎贝尔一闭眼，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她吸了一口气，伏在我耳边说：“利威尔老大昨天就和我商量好了，我们要住在一起，一起监督你，照顾你，帮你戒毒瘾……”
我：“……”
我：“……？”
我：“……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间，看着伊莎贝尔和利威尔，我悟了，我明白这俩的逻辑了。
原来如此，虽然我说了我不会吸毒过量致死，但是没说过我不会因为沾了毒品而上瘾啊！
我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辩解：“我没有毒瘾啊……”
“别狡辩了。”利威尔看过来，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现在正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你昨天晚上身上还带着掺了毒品的烟草。雷伊，你的狡辩猴子都不会信。”
我，我真的，我百口莫辩。
“雷伊，”伊莎贝尔扑过来，用力抱住了我的腰，她很用力，就好像在给我力量，“雷伊，你，你不要害怕……可能会很难受，但是我们都会帮你的，我们会照顾你……”
利威尔也静静地看我。他那双绀青色的眼睛深邃而平静，眼中沉淀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别想着好过了，每天可能都像吃屎一样难……但是熬过这一阵子，你会好起来的。”
他伸手，从裤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我一看，眼睛立刻抽起来。就是我昨天顺的那几罐烟草中的其中一罐。
“这东西以后你想都别想，无论是那该死的烟草还是操蛋的毒品。”利威尔把那一罐子用力墩到了桌子上，震得桌子哐当一声。
我看着被利威尔震地一阵晃动的餐盘，和盘子里半个没吃完的三明治，只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恍惚间，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难怪这两个货这两天对我这么友好，原来那是给我准备的进入戒毒期前的断头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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