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越入深冬，风越是凛冽的紧。
阮清团却一早就站在居所檐下，往外张望着。
青藤在赫曦堂作为唯一女子久了，也不愿跟她住在一起。
好在堂堂王府，屋子还是多的。
尤其是赫曦堂，没人，到处是房。
所以，她便在青藤隔壁的屋子住下，也落得自由清净。
等了很久，手上捧着的茶盏都不热了。
终于有一只熟悉的灰雀朝她飞来。
打开字条，是年沉雪熟悉的笔迹和春风阁桃花印记。
“郊外庄子，不必管，我去救。”
阮清团把心放在肚子里，年沉雪的本领比她大许多，小葡萄势必安全。
她这才觉得一夜都没睡好，脑袋昏昏沉沉。
把江浮白的药往炉火上一放，她便钻回屋子要睡个回笼觉。
等她再醒来，已经天光大亮，虽凉气逼人，但终究是个晴日。
后厨香味扑鼻，阮清团迫不及待地熟梳洗完毕，直奔厨房去。
青藤已经装好食盒，阮清团忍不住打开看看。
八宝饭、剔透的水煎包、热乎乎的红薯糕、还有爽口菜心，几块蒸肉。
“口水擦一擦。”青藤面无表情道。
阮清团赶紧摸嘴角。
“哪有口水！”
说完，她又厚着脸皮上前：“那我们吃什么呀青藤姐姐？”
“喏。”青藤手往灶台一指，“都在那了。”
阮清团迫不及待走过去扒着灶台看：“啊，就这些……”
粗粮馒头，腌咸菜。
她大失所望。
心里委屈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突然，她看着江浮白的食盒，伸出了罪恶的小手：“这么多，王爷也吃不完，我吃一块他应该也不会发现吧……”
“啪”一声，青藤打掉了她的手。
阮清团抿起嘴，委屈巴巴。
“王爷入口的食物，要有人尝一尝才能确保饭菜无毒吧？谁知道你会做什么手脚呢！”
她嘴上说着义正词严的话，眼睛却从饭菜上移不开，指尖肉眼可见地移向蒸肉。
“啪”又是一巴掌。
“说我做的饭菜有毒是吧？那我吃给你看。”
青藤快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肉塞嘴里。
“你！”阮清团快要被气哭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就因为她不会做法吗！
她不吃了！
她提着食盒就走：“我不吃了，馒头也不吃，都给你，我的那份也给你，都给我吃完！”
说完就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走向江浮白院子的路上，她越想越委屈。
本来就没睡好，又挨了冻，现在连块肉吃都没有。
明明王府这么大，这么有钱，她一个春风阁鼎鼎大名的美人，在这给人当丫鬟。
一阵冷风吹来，阮清团打了个寒战。
还是赶紧去交差吧。
江浮白睡醒才晨起，尚未束发。
阮清团提着食盒给他请安。
江浮白坐在凳子上漱完口，抬眼就看见一个无精打采的小姑娘。
不情不愿地给他问安，随即就打开食盒药碗，叮叮当当摆了一桌子。
“请王爷用膳。”
江浮白没有说话，走向餐桌旁坐下。
阮清团往后退两步，正准备离开这个残忍的现场，她实在不忍心，看着那肥而不腻的肉落入别人的口中。
“苦。”
就在她盯着菜走神的间隙，江浮白轻敲桌面吐出一个字。
“嗯？”阮清团抬头。
“苦。”江浮白又说了一遍。
不是吧，这个王爷还上瘾了咋着，还能每天都哄着他喝药？
阮清团一肚子不高兴。
“吃肉，肉解苦。”
“腻。”
“不腻的，肥而不腻，口感很好。”
“你吃过？”
“没有，一看就很好吃。”
“你过来替我尝尝。”
“嗯。”“嗯？”
阮清团立刻来了精神，还有这种好事？
“不好吧。”她犹犹豫豫道。
“是不是你知道很腻，不愿意吃，所以哄骗我？”
“不不不，不是的。”她立刻上前，拿了备用筷子，夹了盘子里最大一块肉，一口塞嘴里。
肉有点大，她说话费劲，干脆多嚼几下。
“呼呼，不腻，好吃，里面有点烫，呼呼……王爷你吃的时候小心点。”
她便边嚼着边乐不可支地对江浮白道。
“嗯。”
江浮白点头。
阮清团心满意足地把肉吞进肚子，早上的阴云随风消散。
看来这个废物王爷还是很大方的，不仅对会唱歌跳舞的美人大方，对会送饭熬药的美人也大方。
想着，阮清团便又高兴起来。
江浮白看了一眼书桌：“梅子。”
“好嘞！”阮清团立刻会意，麻溜地走到书桌那把盐梅端过来，又夹起两颗放进药碗，细心地搅拌好，端给江浮白。
江浮白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完，然后看着她。
阮清团立刻接过完，递过擦嘴毛巾。
江浮白擦完嘴角，依旧看着她。
阮清团：？
江浮白：“算了，无事。”
阮清团点头，准备退下。
师唐从外面进来，拎着一个包裹。
进门后，也没有给江浮白，反而是走到阮清团身旁。
“给你的。”
阮清团一愣，看一眼江浮白，见他面不改色在吃饭，甚至没往她这看一眼，便接过来。
打开一看，是一身薄荷绿的衣衫袄裙。
窄袄的衣襟还有一圈软乎乎的兔毛，精美清新，是她喜欢的亮色。
她向来喜欢明艳的颜色，最好是一入眼就让眼球清醒过来那种。
这件清新的薄荷绿色，击中她的心。
这样刚刚好的颜色，十分难得，不仅市面上难以买到，就连王公贵族家也不一定能想到。
王爷虽废，但是好品味！
阮清团开心到惊呼：“好漂亮！给我的吗？！”
师唐对女人这种有了新衣裳的快乐有些不理解，挠挠后脑勺道：“是啊。”
“谢谢师唐大人！”阮清团抱着包裹开心道，随即又想到什么，转过身喊道，“谢谢王爷！”
江浮白刚才顿在空中的筷子又动了起来。
“吵死了，下去吧。”江浮白头也不抬道。
“得令！王爷慢慢吃，奴婢告退了。”
院子里重回寂静，空气里的风似乎有些桃花香的余韵。
师唐走近江浮白，还未开口，便听江浮白道：“你是不是都没问过后厨缺什么少什么？”
师唐困惑：“后厨一向是青藤在打理，银子上从不曾缺什么少什么。”
“所以后厨连蜜枣都买不起了吗？”江浮白不满道。
师唐无语，王爷明明不爱吃甜食啊。
“我今日就差人买京都最好的蜜枣给后厨送去。”
江浮白看上去这才满意，放下筷子漱了口，然后开始束发。
江浮白不喜嘈杂，又不爱别人身上的味道，所以身边也少有人伺候。
梳洗、穿衣、束发、煮茶，向来是亲力亲为。
自从他十六岁大病一场，被大夫诊断为“废了”之后，性情大改。
从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少年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师唐看他熟练地将头发梳好，没忍住道：“我笨手笨脚地不能服侍王爷，也不忍王爷身旁无人看顾。”
“你不也无人看顾吗？”
“我岂能跟王爷比，您金尊玉贵，就该有人在旁知冷知热悉心照料着。”
“懂了，你想成家。”
“不是王爷，”师唐连忙摆手，“我没那个意思，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就挺好，您也挺好，我先告退了。”说着就退出江浮白居所，手中握着的字条也忘了拿出来。
却说阮清团抱着衣服一蹦一跳回到后厨，青藤难得地安静坐在炉火旁无所事事地烤火。
阮清团故意在她旁边坐下，若无其事地抖着衣服，吸引青藤注意。
“没有饭吃，有衣服穿也行啊。”阮清团见青藤不理她，故意逗青藤道。
青藤终于有了反应：“能顶饥吗？”
阮清团虽然吃了一块肉，但那根本不是她的食量，现在依旧腹中空空。
还是嘴硬道：“当然能啊，看着美丽的衣服，再看看美貌的自己，根本不知道饥饿为何物……”
最后几个字卡在喉咙里，因为话音未落，她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她有些后悔。
馒头咸菜怎么了，馒头咸菜吃下肚她也又是一条好汉，而不是现在看衣服充饥。
可是她早上狠话已放，一定要撑住才行。
“那儿，热的。”青藤冲灶台努努嘴。
阮清团看着盖好的餐盘，有些忍不住。
最终，她舔舔嘴唇道：“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想要让我尝尝你心意的份上……”
“别尝了……”
“嘿，你这人，”阮清团正想说青藤这人实在不招人待见，却在掀开餐盘盖子的刹那闭了嘴。
“肉！”
阮清团开心地端起一小碗蒸肉，迈着灵巧的小碎步走到青藤面前：“提前给我留的？”
“哎呀，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招人喜欢，让人不喜欢青藤姐姐都不行，哎呀。”说着往青藤身上扑。
青藤连忙伸手挡住她：“打住，走开，有油……”
□□一番青藤之后，她才全心全意投入到享用美食之中。
“蒸肉配咸菜，绝配！王爷都不曾想用过这种美味。”阮清团赞不绝口。
青藤被她逗的轻笑出声。
“昨日还忧心忡忡，睡了一觉就原地复活？”青藤问她。
“昨天不是担心小葡萄吗，谁自己亲人被抓去当人质了心情能好？”
青藤脸上的笑渐渐敛住：“那现在怎么不担心了呢，想通了吗。”
阮清团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得青藤不高兴了，遂逗乐道：“昨天做梦她跟我说她就在京都郊外的一处庄子上，让我不要担心。”
“我这个人做梦很准的，所以这就不担心了。”
“若真是在京都的庄子上，可真是要担心了。”
阮清团顿住：“什么意思？”
青藤轻笑揭过：“无事。”
阮清团按住她的手：“仔细说说，京都庄子怎么了？”
青藤无奈叹口气道：“京都的庄子是王氏势力最大的庄子，里面有许多人质，或者做苦役，或者被灌输一些为他们卖命的思想，京都留着的人，都是为胁迫被要挟者孤注一掷做选择时候用的，经常是性命都保不住。”
阮清团放下手中的碗筷。
“做什么？你不会要去庄子找吧。”青藤担忧地意识到，“那里守卫森严，比江府危险得多，你连江府都不能入，凭什么入庄子？”
阮清团道：“那也要去试一试。”
入夜，阮清团轻吹骨笛，仍旧站在永定王府角落等待，却没有等来预期中的年沉雪。
暗黑的夜，一个身形优美的身影一跃而下。
“妹妹，何事？”开口就没个正形。
“怎么是你，大师姐呢？”阮清团看清来人，问夏慕白道。
“你怎么一脸失望的样子？大师姐没来，姐夫来了不是一样？”夏慕白得意洋洋道，“我功夫可比你大师姐高多了，她一个小女子还需要保护呢。”
“我没事了，你走吧，我们春风阁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
阮清团只当年沉雪有事无法脱身，只得再找时机。
夏慕白雀伸手拦住她：“不就是去郊外庄子救小葡萄么，等着，天亮之前我必然把人给你带回来。”
“你知道？大师姐告诉你的？”
“当然了，毕竟我是你姐夫。”
阮清团撇嘴，年沉雪是绝不会喜欢一个浪子的，只有这个夏慕白，一口一个姐夫自称。
“你这种人能嫁吗？”阮清团问道。
“当然，比你们王爷能嫁多了吧？”
阮清团低头想了一会儿，她觉着，若是嫁给江浮白，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等会儿，她怎么还认真想起这个问题来了。
“行了，走了，明天见。”说完夏慕白便飞檐走壁，准备离开。
“诶！等等我！·”阮清团立刻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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