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灰雀看着弱小，却十分精悍。
江浮白松手的一霎那，它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师唐见飞速消失的一小团黑影，不知为什么，心里也松了口气。
很奇怪的，阮清团不过出现几个月而已，但是他宁可相信这个姑娘没有什么秘密，或者维护她一些秘密，打心底里不那么愿意将她查个底朝天。
尽管江浮白永远有寻着一点线索就能抽丝剥茧的能力。
“下月的马车也备些棉垫、手暖、手炉之类的东西。”
师唐：“好。”
“王爷什么时候喜欢用这种东西了？”
师唐回忆，也就从王氏那要阮清团回府的时候，阮清团赛在他手里的那个他拿了一路。
“女儿家的东西，我自然不用。”
师唐反应了一会儿，喜道：“原来王爷是要带团，阮清团啊。”
江浮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师唐虽然高兴，却也有些纳闷。
程爷爷的消息比自己还快到赫曦堂？难道灰雀身上还有程爷爷的指示？
不重要。
小团团，金诚所致，金石为开。
你有戏。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赫曦堂只有在吃饭时辰能看到阮清团送药来的身影。
原本程管家答应她每日在他院子练功一个时辰，谁知道阮清团除了去见江浮白的时间，几乎日日赖在他院子不走，端茶倒水跑腿，勤快得不得了。
偶尔师唐来看一眼，都说像一对祖孙。
阮清团见程管家喜欢喝酒，年岁大了觉着对身子不好，她今日特意前往赫曦堂，想要跟江浮白学学煮茶的功夫。
江浮白的普洱香气扑鼻，她在一边看着，完全没看出名堂来。
过一会儿，江浮白似是漫不经心说了句：“今日不必去西院？”
西院便是程管家的院子。
阮清团以为江浮白是对她这个丫鬟不太满意，整日不见人影，忙答道：“待王爷这里不忙了再去，头一回进宫实在是紧张，得练好身手才能在王爷身边更好地保护王爷呀。”
她嘿嘿一笑。
见江浮白没什么反应，她狗腿子地上前，伸出小拳头给江浮白锤肩。
江浮白明显僵硬了一下，阮清团也顿了会儿。
见他没吭声，这才继续捶着。
江浮白看上去清瘦，小拳落在他肩头，阮清团才发觉他肩是这样宽，而且坚实中带着些温暖。
阮清团蓦地想起那日火中她依靠的肩膀，似乎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但是那日的人是师唐，大抵世间男子的肩膀都差不多吧。
阮清团看着江浮白的背影，脸上却一阵发热，她干脆避开目光不再看。
前面的普洱茶咕嘟作响。
阮清团小心问道：“王爷整日喝茶，这茶中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
“没什么玄妙，一些热苦水罢了。”
“热苦水？我看这热苦水王爷喝的可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呢，不像喝药那般，还要哄着。”阮清团听江浮白的比喻，突然笑了，既觉得形象，又觉得江浮白是在胡诌。
“哄着？”江浮白感受到肩膀上两只小手的震颤，知道小姑娘笑的正乐。
他一向闲散自在不让人伺候，在这个小丫头眼里竟然是一个喝药都让人哄的公子哥么。
但是好像事实就是这样，又是盐梅又是蜜枣，喝个药得几样东西配着，看着可不就是矫情矜贵。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
江浮白低下头看手中红的发黑的一盏茶。
“喝茶能让人心气和顺，对身体大有裨益，还能益寿延年！”小丫头的话把江浮白的思绪拉回来。
“这都是我在程爷爷的藏书里查到的。”
江浮白虽然没看见她的脸，但是能想象到她小圆脸的神情，一定是很骄傲笃定的神气。
他禁不住笑了：“喝这个就能益寿延年？”
可从来没有说过他会益寿延年，从十六岁后就没人在他身边提过长寿这种词了。
“当然会了，”阮清团肯定地说，“所以呢，王爷要好好吃药，保留您喝茶的习惯，您一看就能长命百岁呢！”
江浮白被她逗乐，心觉这小丫头真是能哄会骗，但是他却觉着有些可爱，随她胡说去。
“王爷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你保证？”江浮白稍微侧过脸，余光能看到她衣衫的一抹粉红，“你拿什么保证？”
“预感，我的预感可准了，王爷你一定要相信我。”
小姑娘伸着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手上的动作从捶背换成捏肩。
江浮白看着她溜圆的双眼，咕噜噜转着又紧盯自己，没来由地“嗯”了一声。
见小姑娘还盯着她，江浮白：？
阮清团这才反应过来似的。
“王爷长得好好看……”
江浮白顿了一会儿，觉着今日真是个好天儿。
漫不经心道：“你今日才发现？”
阮清团摇头道：“那不是，我第一次见王爷就觉着您是天下最标致的人物，只是今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更好看了。”
“天下最标致的人物？”江浮白笑了，“你封的？”
阮清团没听出调笑的意味，反而一本正经道：“嗯！”
“你还见过天下几个人物？”
肩上的动作停下了，身后传来少女思索时带的语气词：“嗯……”
“我心里好看的人有三个。”
“听听。”
“第一个就是王爷，第二个是我姐夫。”
江浮白心知，这姐夫便是要帮他找神医那个了。
“不过我姐夫是个开屏孔雀，虽然帅，但是总让人有一种想要痛扁他一顿好让他不要那么嚣张的冲动。”
自从夏慕白负伤帮她救了小葡萄，她心底就认定他是姐夫了。
江浮白被她的叙述逗笑了。
“那我呢，有时候也想痛扁一顿吗？”江浮白觉着小姑娘真的很好逗，比他向来读的诗听的曲儿都让他开心。
好像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阮清团停下手上动作，走到他面前来。
歪着头，细细端详他，又想了一会儿。
“王爷的好看是想摸一摸又怕摸一摸的好看。”
江浮白来了兴趣，他坐直身子：“怎么说？”
小姑娘睁着滴溜圆的双眼，恳切道：“王爷被叫王爷，却只是一个少年人。像白雪一样的少年人。白雪就会让人想要摸一摸，感受一下它的洁白柔软。但是又怕摸一摸，怕把它摸脏摸化了。”
小姑娘说完，呆呆地盯着他站了一会儿，突然脸又红起来，倏尔回到他身后，继续捶背捏肩。
江浮白意识到她是不好意思了，轻笑两声。
“白雪。”他喃喃重复了一声。
半晌，小姑娘又问：“王爷，煮茶可有什么诀窍？”
“不同的茶有不同的煮法。”
“就说您这普洱。”
小姑娘的羞赧几乎一闪而逝，现在又正正经经问起煮茶来。
“普洱性温，冬日煮来最好。陈年普洱茶饼……”江浮白将普洱特性和煮法细细给她说了一遍。
阮清团倒吸一口气：“这么多讲究啊！”
是一声感叹。
江浮白以为内容太多她难以消化，刚准备安抚两句。
“我都记住了！”
随即是一声得意。
江浮白被她逗笑。
“那王爷这普洱茶饼很名贵吧？”阮清团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江浮白心道，确实名贵，全天下就三块，一块可抵京城豪宅大院一座。
不过三块都在他囊中，这是第一块罢了。
他看着茶桌上放着的半块茶饼：“你想尝尝？”
阮清团摇摇头，又点点头。
江浮白桌上并没有多余的杯子，让她自去取了一个茶碗来。
一盏茶她三两下吃完了，江浮白完全没从她眉眼间读出来任何享受，喝完她却大声道：“真香啊！”
阮清团放好茶碗，轻轻给江浮白捏肩。
“王爷，这茶饼……”
半天又没了声音。
“想要就拿去。”
“嗯？”
“不要算了。”
“要要要！谢谢王爷！”阮清团开心地给他来了个捶背捏肩敲穴位全套。
正在这是，师唐进了门，看到眼前景象却呆住了。
他快步走上前，张着嘴指着阮清团道：“你你你……”
然后看向江浮白：“王爷竟然让人碰着你……”
但是显然阮清团什么也没听到，一见师唐来了，立刻对江浮白道：“看来师唐大人找王爷有事儿，我先告退了。”
然后拿着茶饼鱼一样溜了。
江浮白看着桌上的一些茶饼碎渣：……
————
“程爷爷！程爷爷！”
阮清团一进门就大喊。
程管家在从里屋出来，吹胡子瞪眼地哼了一声。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大早上就不见人，不好好练功去哪了？”
阮清团道：“下午再练，上午去干大事了。”
程管家坐那：“你有什么大事，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女娃子。”
赫曦堂向来都是开小灶，从来不需要王府的厨子送饭。之前一直是青藤掌厨，现在青藤走了，原本程管家以为阮清团势必能接手，直到阮清团差点烧了他的小院。
程管家才知道，阮清团口中那句“不怎么会”，其实是“一点也不会”。
现在赫曦堂的饭也是王府厨子做好她再端去给江浮白的。
阮清团不好意思地笑几声：“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我会煮茶。”
“我不爱喝那东西。”程管家生硬地说道，“以前战场上马尿都喝过的。”
阮清团乐了，她拿出身后藏着的茶饼：“要不我给您煮一壶，您尝尝跟马尿哪个好喝？”
话音刚落一个飞盘立刻朝她面门砸来，顷刻间被她接住，她得意道：“我就说我练功十分刻苦吧。”她超程管家摆摆手上的飞盘。
程管家笑了，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等会儿，茶饼拿来我看看。”他突然盯着茶饼严肃道。
“这茶饼不是你偷来的吧？”他盯着阮清团。
“怎么可能，这是王爷给我的。”
“王爷怎么可能会把这个给你？”
阮清团不以为意地摸了一下鼻子：“不就是个茶饼吗，还是半块。”
似是看出来她没有说谎，程管家却乐了：“真是白儿把这个给你的？”
“对啊。”阮清团已经不高兴了。
“你做了什么他把这个给你了？”老头儿现在又乐呵呵的，怪得很，像发生了什么大喜事似的。
“没做什么啊，”阮清团认真地想了想，看老头儿反应，估计这块茶饼应该比较名贵，至少得值五十两银子，江浮白为什么给她了呢，想了半天，“可能是我给王爷捶背捏肩他觉着舒服了，一高兴就赏给我了。”
“也可能是见我太没见过世面，太可怜了，一心软就赏给我了……”
她还在絮絮叨叨，就见老头双眼放光：“他允许你给他捶背捏肩？”
“嗯啊。”
江浮白不会从不让人捶背捏肩吧，他还是个王爷么。
“喂，程爷爷。这么好的茶饼，喂第一时间就拿来孝敬您老人家，您还怀疑我这个怀疑我那个的，您应该好好教我练功夫。”
“教你，教你。什么都教给你。”老头自从听说江浮白把茶饼给了她嘴巴就没下来过。
“以后有事都找程爷爷，喂都满足你。”老头呵呵笑起来。
阮清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正是好事，便点头如捣蒜。
茶饼果然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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