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伴我同行
如果说昨天的戏算是身体上的摧残的话，那今天的戏便是心灵上的摧残。
时隔几日剧组重回校园，将要拍摄这部电影里情感爆发最强烈的一场戏，即两人意识到将要分别的戏。
开拍前夏己思做了万全的准备，他很害怕自己表现不好，他不想让邵泽旼失望。
夜晚才刚刚开始，教学区里很静谧，学生们早已回宿舍去了，而叶冉星却没有休息，他一脸欣喜地推开排练室的门，“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快出来！”
方知念听见叶冉星的召唤很快现了身，不过和叶冉星的兴奋不同，他表情平静，只是淡淡地问：“什么消息？”
“我入围最佳新人奖了！”一得知自己入围，叶冉星就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方知念。
闻言，方知念脸上费力地扯出一丝微笑，他言不由衷道：“真好，恭喜你。”
“你……”这反应虽然很出乎意料，可却不是叶冉星想要的那种，他希望方知念为他高兴，和自己一起手舞足蹈，但眼下的他似乎并不开心。
“你怎么了？”叶冉星忙问道。
怎么了吗？方知念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他有点苦涩地说：“我可能待不了太久了……”
“待不了太久？”叶冉星不明白，不是说他的灵魂滞留在这吗？他还能去哪？
叶冉星望着方知念，在看到那张情绪低落的脸时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可仍然不死心地问出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方知念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不知道！”叶冉星偏头耍起小性子，可是仅仅过了一小会，他还是转回头看着方知念，然后低声哀求道：“你可不可以不走？”
是他的错，他每天沉溺在自己终于受人赏识的愉悦当中，他渴望成功，却忘了一旦他获奖，他和方知念的约定便算是达成了，他就会离开自己。
“不可以……”方知念答得苦涩。
“为什么？”叶冉星不明白。
“叶冉星你成熟点行吗？人鬼殊途不懂是什么意思是吗？”因为情绪激动方知念的声音较平时高了许多，他想要让眼前的人认清现实。
可叶冉星却反驳说：“我不管，我不在乎！”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离开，“你成功了，我的执念便不在了，也就没办法再滞留人间了……”
“我不相信！”气愤和无措吞噬了叶冉星的理智，他盯着无动于衷的方知念看了半晌，最后便扭头离开了排练室，并且很长时间不再踏足那里。
受剧中人物的影响夏己思拍完这场戏情绪也有些低落，他整个人流露出一股颓丧的气息，眼睛也有些红。
剧本就是自己写的，邵泽旼很清楚后面的剧情发展，他知道夏己思是在因为什么而难过，虽说夏己思目前的状态和叶冉星很符合，可这却让邵泽旼心疼不已，然而他还不能干涉，因此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很快下一场戏开始了，此时距离吵架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待理智回归后叶冉星还是想见方知念，所以犹豫再三他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排练室的门。
“你还在吗？”他低声问。
方知念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现了身，叶冉星将手背在身后，他轻咳一声，然后故意让语气变得欢快起来：“我接了一部新戏，是王导的，下个月就会进组。”
闻言，方知念一如既往，话里充满了理性，他道：“王导的实力非常好，跟着他你能学到很多东西。”
“嗯。”叶冉星点头，沉默了好一会，他继续问：“听说他脾气很大，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都过去十年了，哪还有人不变的……”方知念感慨道。
他的感慨让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赶忙转移话题，回答起叶冉星的问题，认真回想了一番，他说：“嗯……记得我拍戏那会他最爱在片场嗑瓜子，对了，他特别重视礼仪，所以一定不要忘记在每天开拍前给他打招呼。”
叶冉星还在想刚才那句话，是啊……十年，明明同样21岁，却隔着十年生与死的距离，他心里苦涩极了，沉默了好一会才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像从前一样聊天，叶冉星继续说些外面世界的事，方知念继续在演技上提点他，虽然气氛不似之前，但是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离开的事。
叶冉星心里十分煎熬，他纠结了整整一个星期，在想明白方知念无论如何都会离开后，他放下了那些虚妄的念头，决定在能见面的日子里好好陪他，给彼此多创造点回忆。
方知念明显洞悉了叶冉星内心的想法，他自己也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每天晚上他都会陪在叶冉星身边，两人闲话家常。
直到那一天，颁奖典礼如期而至。
此时已经临近夜晚十一点了，晚会也早已结束，叶冉星打开门时发现方知念正安静地坐在了观众席上，他走到他旁边坐下，然后发起牢骚：“啊～今天都没来得及好好吃饭！”
说完，静默了片刻他又道：“对了，跟你同期出道的那个男演员今天拿了最佳男主角……”
叶冉星一股脑地吐露一大堆事，他尽力绷住自己的情绪，虽然在拍摄现场看不出什么，不过剧本里特意标注了，上面写道这几日叶冉星发觉方知念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了。
“冉星，很高兴认识你。”方知念哑着嗓子说道，他知道叶冉星获奖了，也明白自己就要走了。
叶冉星转过头，他故作轻松，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
“我可以看看奖杯吗？”方知念提出请求。
“嗯。”叶冉星从身后拿出了奖杯递到方知念眼前。
“谢谢。”方知念拿过奖杯，他仔细抚摸着眼前的这尊奖杯，铸铜镀金的雄鹰一副展翅高飞的模样，铜质底座上镶嵌着一块金属卡片，上面写着奖项名、电影名和获奖人的名字。
看见方知念痴恋的眼神，叶冉星想起了某事，他一边拿手机一边说：“对了，我昨天去你曾经的经纪公司了，我本来想把奖杯借出来的，但是没能成功，所以我拍了视频。”
叶冉星将手机递了过去，方知念伸手接过，然后认真地看起了视频，视频里同样造型的奖杯底坐下面是不同的信息，那上面赫然写着方知念的名字，明明是他的奖杯，眼下却只能看不能摸，看了老半晌他最终忍痛关了手机，再转头看叶冉星，此时他早已哭成泪人。
“谢谢。”
叶冉星听见这两个字哭得更凶了，方知念叹息着抬手替他抹掉了眼泪，然后又摸了摸他的头道：“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继续加油。”
“我会的。”叶冉星泣不成声。
按剧本里描写的情景，这里方知念的脸也渐渐透明了，尽管夏己思可以看见邵泽旼的脸，但是他的伤心程度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此时他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于是便放声大哭起来，眼泪流满了整张脸。
“卡，非常好！”章皓宁大声宣布道。
这一场戏原本情绪爆发强烈，并不好拍，但结果却拍得无比顺利，两位演员皆已入戏，情感真实，动作自然，看得连章皓宁眼睛都湿润了。
摄影师早在导演喊卡的时候就停止工作了，可是身为剧中人的夏己思仍旧在哭泣，工作人员们都明白这个十八岁头一次参与电影拍摄的男孩入戏太深，他们疼惜地摇了摇头，然后便收工离开了。
只有邵泽旼还坐在座位上，他先是抚慰性地摸了摸夏己思的肩膀，接着便揽过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口上哭泣。
“为什么他一定要离开……”因为太难过了，夏己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邵泽旼知道他说的是方知念，于是叹了口气，像哄小孩子一样，他轻声说道：“就像是哆啦a梦之于大雄，佐为之于小光，他们没办法永远陪在主角身边，他们总有离开的一天，而主角也必须独立面对一切。”
其实，夏己思心里是清楚的，可是他私心地希望方知念可以永远陪在叶冉星身边，突然他抬头看着陪在自己身边三个多月的邵泽旼，忍不住发问：“那你是不是也会离开我？”
毕竟戏就要拍完了，他和邵泽旼之间的联系便断了。
闻言，邵泽旼有一瞬的惊讶，随后他认真地给出承诺：“不会，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嗯。”夏己思终于稍稍安心了些，哭了太久，他早已经哭累了，声音也沙哑了。
待他情绪逐渐平复了，邵泽旼问：“想吃什么？”
“嗯？”夏己思有点不明白。
邵泽旼揉了揉他那圆圆的脑袋，宠溺道：“我的男主角今天拍戏这么辛苦，我这个做导演的当然得好好犒劳犒劳了！”
夏己思眼角还挂着泪珠，闻言他破涕为笑，然后不客气地报起想吃的东西来：“那我要吃虾球、红烧肉、笋壳鱼、叉烧肠粉……”
“好好好～”邵泽旼通通应下。
收拾好心情，两人去到餐厅，夏己思点了一大堆东西，邵泽旼严重怀疑两个人到底吃不吃得完，可是显然他多虑了。
夏己思大快朵颐，今天这场戏的确耗费心力，毕竟哭也是需要体力的，所以最后桌上的菜全都下肚了。
吃完饭邵泽旼送夏己思回宿舍，下车前他温柔地嘱咐道：“好好睡觉，晚安。”
“嗯，你也是。”笑着说完这句话，夏己思转过身步伐轻快地进宿舍去了。
睡觉前的几小时照例是温习剧本的时间，将台词顺了几遍合上本子的时候夏己思不由一声叹息，明天这段故事就要画上休止符了。
电影《戏与梦》最后一场戏同样是这部电影里出场人物最多的一场戏，他们在摄影棚里搭建起一个场馆，请来了一大堆群演，其中很多都是亿帧电影学院的学生，蔚方达也前来凑热闹。
前几排的人因为会有近景镜头，所以人员构成上比较丰富，男女老少都有，也都换好了西装和礼服。
这已经是方知念离开两年后的事情了。
今天是frame青年电影节闭幕式的颁奖典礼，叶冉星入围了最佳男主角，和他一同入围的除了由艾离饰演的荣晞，还有凌歌饰演的李桦。
仪式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该是揭开大奖的时候了，开奖嘉宾走上台阶，两人站到舞台以后先互相问了好，你来我往地就电影聊了几句之后卡片被递来了。
其中一人伸手接过，“让我们来揭晓今晚的最佳男主角奖！”说完他打开卡片，“获得第21届frame青年电影节雄鹰奖最佳男主角奖项的是——”
卡片被递到另一位嘉宾手里，她念道：“叶冉星！”
叶冉星在一片掌声中走上领奖台。
邵泽旼因为方知念的戏份已经拍完了，所以他安分地做回导演的本职工作，坐在监视器前认真地审视画面。
近景镜头前的夏己思帅气迷人，为了符合人设和场景，他的头发梳成了油头，身上是黑西装搭配白衬衫，整体造型使得他成熟稳重了不少。
该发表获奖感言了，作为表演专业的学生，夏己思自然是渴望得奖的，但是目前这个目标距离他太遥远了，本着让他先过过瘾的小心思，他熟稔地说出台词：“谢谢组委会和评委会的肯定，我是电影《房间》里赵歆的扮演者叶冉星，感谢导演、编剧、摄影指导……”
叶冉星感谢着台前幕后的工作者，尽管说了一大堆人名，可他最想感谢的人他却不能说出口。
发表完获奖感言，掌声再次响起来，他走下舞台，已经二十三岁的他变得沉稳了很多，不再是当初那个试镜频繁被拒的毛头小子了。
伴随着如雷的掌声是叶冉星的内心独白。
【这几年很多人问过我是如何磨练演技的，我总是一脸淡然地回答说因为我有一位好老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真话。
粉丝们称赞我沉得住气磨练演技，校友们爆料我常常躲在废弃的排练室练习到深夜，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们我今天能获得如此成绩真的是因为我有一位好老师，而他的名字叫做方知念，可是我不能说，没有人知道我在听到王导说“你让我想起一个叫做方知念的孩子”的时候我在颤抖的手。】
叶冉星慢慢地走下台阶回到了嘉宾席，而其他嘉宾则站了起来。
荣晞：“恭喜！”
李桦：“恭喜！”
艾离和凌歌，两位前来友情客串的人说了他们本场戏唯一的台词。
“谢谢！”叶冉星礼貌地道谢。
颁奖典礼结束了。
出了场馆叶冉星在粉丝的簇拥下上了保姆车，然后他钻入汽车后座。
车子缓缓地驶离会馆，叶冉星将脸面朝车窗外，脑海里那些和方知念相处的点点滴滴此时正在不断回放着，今晚他该是最高兴的人，可是最想分享喜悦的人已经不在了，他所能做的只是在心里说上一句：方知念，我拿到最佳男主了……
至此，《戏与梦》这部电影彻底落下帷幕了。
“耶！”
“杀青了！”
剧组的人正在拍手祝贺，邵泽旼也第一时间为他的男主角送上了鲜花。
“谢谢！”夏己思笑着接过花束，然后和邵泽旼、艾离以及凌歌合影留念。
杀青宴定在一个环境清幽的庭院餐厅里，制片人和投资人也都到场了，小小的剧组总共凑足了五桌人。
圆桌上夏己思左边是邵泽旼，右边是艾离。
因为是杀青宴的缘故，所以菜品十分丰富，桌上摆着血鸭、剁椒鱼头、酸辣牛肉、干锅肥牛、佛跳墙……光是看着就让人口水欲滴。
大家伙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嘴上聊着和电影相关的话题，酒席上半场夏己思很开心，还忍不住倒了一杯米酒细细品尝起来。
但是后来他开始伤感了，这都是因为章皓宁放下酒杯时突发感慨道：“哎呀，好舍不得。”
这段话成功让两个人难受了，夏己思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在一起待了三个多月，他是真的舍不得，尤其是对邵泽旼，虽然他们同一所学校，可是邵泽旼毕竟大四了，只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他工作那么忙，以后能见面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
邵泽旼侧头望了身边的少年一眼，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因为导演的身份他得以整日伴他左右，可是戏杀青了，他似乎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待在他身边了……
晚饭吃到十点才散场，一行人站在酒店门口道别，邵泽旼和夏己思望着彼此，眼睛里流露出不舍。
“那我走了……”夏己思轻声道，他看到他六哥已经坐上车了。
“嗯。”邵泽旼点头。
“小夏，走了！”那头副驾驶座上的羡哥开始催他。
“哦。”夏己思回了一声，然后转头对着邵泽旼又说了一遍：“那我走了。”
“去吧。”
于是夏己思转头离开了。
将人劝走，邵泽旼站在原地，他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在想他们的关系以后到底该如何继续？
夏己思已经坐上了车，临别前他看向站在餐厅门口的邵泽旼，心里的感受不由也深了几分，他是真的不想与邵泽旼变得疏远，他想要和他待在一起，就像这几个月里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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